恋上你看书网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看书网 > 奉皇遺事 > 第267章 三十五 今夕

第267章 三十五 今夕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是。”蕭恒道,“但很冒險。”

“說說看。”

蕭恒停頓一會,“首先,我還是得借你的錢。”

不待秦灼開口,他便補充道:“算借,今日就能立字據,利息全聽你的意思。”

秦灼笑道:“将軍還沒講是什麼工程。”

“開糧道。”

秦灼手下一頓,“這事可不好做。”

“是,而且五年之内,很難做成。”

“五年。”秦灼搓了搓手指,“五年之後,你說不定早已一把枯骨了。五年時間,你倒敢等。”

蕭恒說:“但糧道建起來,就能作五十年之用。五十年沒有糧荒。”

他沒有說下去,秦灼卻心頭一顫。蕭恒如何守下潮州他早有聽聞,那口準備烹煮他的大鍋秦灼甚至還去看過。在那套令人發指的計劃後,蕭恒竟肯讓衆人分食自己也要保全潮州,這樣錐心刺骨的執着秦灼無法感同身受卻了然于胸。

他深吸口氣,問:“你想怎麼做?”

“在官用糧道外,再通山道、水道,山路架溜索,水路開漕運。”

“漕運?”

“是,潮州柳州有永安運河的舊河段,雖然荒廢依舊,但還能用。我打算先帶人疏浚河道,再開鑿幾段新河段,能夠連接各路糧倉。水運不能過處,再配合溜索和陸路。這樣一來,不隻方便了交通,也能給百姓提供做工之處,叫他們不至于流浪乞讨。”

秦灼沉吟片刻,道:“要架溜索,多少要往深山老林裡鑽,山路險峻先不說,首當其沖就是剿匪。”

“這件事早晚要做。”蕭恒說,“以後若能聯通其他州府,就可以在永安運河基礎上南北鑿通,溝通大梁三大運河,建成貫通四方的漕運系統。交通便宜,物資閉塞之苦便消解大半。”

他語氣雖仍沉穩,但語速明顯加快,已然興奮。蕭恒其人冷若冰霜,他這點火種般的興奮初現,秦灼無法不感到意外。

蕭恒已說道:“如今暫時沒有外敵,兩州兵士也尚無用武之地,我的意思是,我先帶他們去剿匪開路,一撥分去固堤種地。與其操心之後,不如看好眼下。”

秦灼的确有些意外。

蕭恒如今已算割據一方,他對其他州府的野心居然是要建設一個全大梁通達的水路網,而他擁有了一定兵力,第一件事不是擴大地盤竟是開路種地。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人。

聽他半晌無話,蕭恒在屏風後試探問道:“你覺得如何?”

秦灼道:“若真能從根子上解決糧荒,也算一份功德。将軍但管去報賬,不過利息怎樣算,我還得想一想。”

“從根子上解決不了。”蕭恒道,“交通再便利,種不出莊稼,都是白搭。”

秦灼笑道:“這麼說,我們最缺的倒是種地的人才了。”

蕭恒又是無言,顯然在考慮這件事了。

但此人顯然可遇不可求,秦灼便岔開話:“這才一件,第二件呢?”

蕭恒道:“柳州的罂粟,我預備全燒了。”

“什麼時候?”

“就這幾天,花已經開了,再不燒就要結果。”

秦灼沉吟:“罂粟買賣是柳州的一個大項,你貿然燒它,隻怕百姓不會答應。”

蕭恒斷然道:“百姓那裡我會另想辦法,但這件事,不容商量。”

秦灼故意道:“既然不容商量,你又同我說這些做什麼?”

“柳州到底從你手裡接過來的,但凡有事,總得叫你知道。”

秦灼未再答話,蕭恒從屏風前靜靜坐着。屏後那人身形模糊,雙手從腿間滑動,隔了屏上的巫山洛浦,像一場被人窺觑的自渎。

蕭恒手指從膝上攥了攥,撐膝要走,忽聽那人叫:“重光。”

秦灼說:“你很是個做将軍——做君主的料。”

***

據考察可知,蕭恒有關糧道的設想或許并非一時靈感,而是深思熟慮。但因年代久遠,唯有蕭玠手記《父親的潮州生活》《章二·土地》篇勉強可以算作書證:

“等到糧食危機真正開始,父親下田的目的從心理喘息變成生存問題。兩年幹旱後潮州終于等來濕潤的雨季,但極端的暴雨又讓春天的努力化為泡影,帶來第三年顆粒無收的殘局。潮州傾天蓋地的大雨裡,我父親穿戴竹笠隻身上馬。他走遍潮州境内的每處耕地,檢查所有土壤和排水溝渠。父親得出結論,就算沒有這連綿數月的異常雨季,潮州也很難捱過這次全國性的大糧荒。

潮州雖被稱作魚米之鄉,但所賴是耕地面積而非土壤質量。農田以紅土居多,并不适合水稻種植,而且潮州雨季綿長,但本土卻沒有抗澇性好的種子。在任的地方長官吳月曙修築了一些水利工程,但面對這樣史無前例的暴雨不過九牛一毛。最要命的是,潮州這樣的經濟要津,居然沒有一條真正貫通的糧道。這是父親第一次以政治性的糧食問題看待土地。和這座城市的曆任長官不同,他不再一味追求本地産量,轉而把問題解決的關鍵放在交通上。這對生死攸關的潮州來說是極其大膽的舉動,也是在這時期,父親第一次對吳月曙提出自己的糧道設想。

吳月曙默許了。

從這種态度看來,吳月曙很早就做好了讓渡政治權力的打算。而我向來謹慎的父親卻空手撄劍一樣,過早地接過了這鋒刃般的權力,等他打算将它傳遞給我時,他的身體已經成為不可分割的劍柄。”

***

秦灼一閑下來便渾身犯懶,用過午食便回屋去躺,隐約聽見遠處有歌舞聲,便知是男女們踏青對唱,更沒個意趣。這樣一睡便到了天黑。

暮春晚風也和煦,吹得人通體舒泰。他起身撿了塊糕吃,擡頭見窗戶半掩,便看見院中坐着的幾個人。

阿雙拿過一隻小笸籮一瞧,笑道:“我的好将軍,三月三雖也叫女兒節,卻不是七夕節。對月穿彩線是七夕乞巧的活計,不是今個。”

蕭恒站在一旁,道:“我記岔了。”

阿霓挨着阿雙坐在台階上,嗫嚅道:“是我記岔了,托阿兄買的。總以為三三和七夕差不多的。”

阿雙笑道:“多謝将軍一番心意,也多謝阿霓,咱們可以過兩個乞巧,别家的娘子隻有羨慕的份。”

蕭恒道:“姑娘莫見怪,我不大過節。”

阿雙也聽聞他的出身,忍不住問:“之前過年過節,那邊也不給将軍你們松快松快嗎?”

蕭恒想了想,“過節會給個帶胡麻的餅子吃,年要怎麼過,小時候還有點印象,但真過起來,還是同殿下學的。”

講到胡麻餅,秦灼突然想起元和十六年的上巳,又冷不丁聽他喚自己作“殿下”,心中不知什麼滋味,手中半塊糕點也擱在碟裡沒有再吃。

院中兩個丫頭對月穿針,阿雙常作女紅,自然難不倒她,阿霓卻如何也紉不好。蕭恒本要走,見她氣餒便在一旁坐下,從她手中接過彩線。

他往月下一照,手指一動,一穿而過。何止阿霓驚歎,連阿雙都不禁贊歎:“隻道将軍是上陣殺敵的好手,不成想針線功夫也這樣了得。”

蕭恒道:“尋常縫補還是能做的。”

阿雙便歪頭笑看他,“将軍這樣持家,不知誰有福氣,能覓得将軍做良人呢?”

蕭恒笑一笑,不答。

七夕多用鳳仙花做蔻丹,現在鳳仙未放,兩個姑娘便折了些碧桃花染指甲,顔色倒也清麗。蕭恒目光落在其上,卻像凝視一個人異于女子的檀口朱唇。

阿霓見他走神,調皮笑道:“良人先不論,卻不知阿兄有沒有心上人?”

蕭恒嘴唇一動,她忙道:“月下問姻緣,可不許打诳語的。”

蕭恒便含笑說:“有。”

窗中,秦灼一顆心怦然一響,他們的問答雖在耳裡,腦子卻轉不動了。隻聽得阿霓再問是誰。蕭恒呢?蕭恒不說近在眼前,他說遠在天邊。

阿霓笑道:“天邊的豈不是天人。”

蕭恒便颔首,語氣卻格外莊重:“是天人。”

秦灼靜靜立了一會,掉頭走回桌邊。他以為自己會渾身顫抖,但是沒有。兩年前的同月同日,他第一次察覺心動的重量,那聲音随蕭恒踢門的巨響炸落,如同驚雷。今時今日,卻輕巧巧靜悄悄,像渡過來的一口呼吸。

當年裴公海教他讀《詩》,講到《綢缪》一篇,“今夕何夕,見此良人”,他總難知解。直到此夜,他方知先人無上智慧,隻言片語,已将後世萬千情愫說盡。

今夜究竟是何等美好的夜晚,竟叫我遇到了你。

秦灼從屋裡坐了一會,再出門已經夜深人靜。庭中無人,馬廄卻亮着燈。

他走過去,見燈籠挂在一旁,蕭恒正蹲身檢查元袍的馬蹄鐵,又擡手捋黑馬的鬃毛。元袍性子挺烈,在他手下倒溫馴至極。

秦灼看了好一會,卻不知如何開口喚他,遠遠、輕輕地叫了句:“哎。”

蕭恒聞聲擡頭。

秦灼問:“去走走嗎?”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