幺姑這一下被氣得不輕，一口氣梗在喉頭，差點想動手打人。她不能被一個半大的孩子擊退，所有言語都不能動搖她半分。路遙，她的孩子，怎麼能摔倒在一個同性身上？！

剛才還留有幾分情面，這下她不再掩藏了，冷哼着說：“你還年輕，家裡又有錢，沒受過苦，體會不到我話裡的意思。你以為跟男人在一起是什麼光彩的事？此事就此打住，我當什麼都沒發生過，以後該如何如何，你和路遙走回正規，對誰都好。日後走出社會也不至于被人嘲笑。我苦口婆心勸說你，你卻當我是壞人。路遙那邊我自然會說，但是你，你能答應我不再和路遙往來嗎？還是我說得不夠明白？我的命和路遙搭在一起的，他能混出個模樣出來，我對自己，對祖宗無憾了，要是他栽在你這裡，我還不如現在死了算了，總好過眼睜睜地看着他和男人厮混一起！！”

幺姑一連串地說完，雙眼冒着血絲，緊盯着方勝寒不放，仿佛一隻護崽的野獸，随時撲上來不死方休。

方勝寒被她的氣勢驚得說不出話來，怔得微微地喘氣。他不懷疑幺姑最後那句‘死了算了’的話，他看得出，幺姑不是在威脅他，而是說的真話。

而且他又何嘗不知道，幺姑其實每一句都是實話！隻是他不甘心，不甘心就這樣結束。如果他和路遙之間僅憑幾句話就玩完，那以前兩人耳畔私語說的那些又算什麼？

兒戲？玩笑？還是哄騙對方的潤滑劑？他們的感情脆弱至此嗎？不能吧，感情哪是揮之則來，呼之則去的東西？

幺姑見方勝寒不說話，不給他留有思考的餘地，步步緊逼道：“要是你不願意和路遙分手，那我隻能找你父母，把這事說清楚。”

方勝寒渾身一震，求饒的話差點說了出來。不能被父母知道這件事，他們可不像幺姑那麼好說話。萬一被他們知道自己是同性戀，說不定會做出什麼瘋狂的事來。

他的動搖全映進了幺姑的眼裡，這一場談判注定是她的勝利。作為一個成年人，這種事再如何大獲全勝，也沒能激起幺姑半點興奮。她能從方勝寒的眼裡看見痛苦和掙紮。

方勝寒沉默了片刻後，情緒漸漸穩定下來。他說不上恐懼或者怯懦。他們隻是談戀愛而已，礙不着誰的路，這個年紀的孩子多少犯點早戀的毛病。為何和男孩子談戀愛，就得說什麼要生要死的話？他還想再賭一把，賭他和路遙之間的感情不至于如此脆弱不堪。

再次開口的時候，方勝寒的臉上多了幾分堅定和無畏，“……我不想分手，也不會主動分手。”他對上幺姑眼睛，“阿姨也不用拿我父母來壓我了。連我想見他們都得挑日子，你不可能見得到他們。”

“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的父母……他們是不可能見你的。即使你找到律所去，也會被秘書擋在門外。他們沒空見我任何一個同學的父母。”方勝寒說：“我不懷疑你說的任何一句話，我答應你分手的話，你是痛快了，可你有想過路遙嗎？你問過他的想法了？我和他談戀愛也不見得未來就會毀掉。阿姨……你的話實在構不成因果關系。”

“再說，路遙跟我在一起之後，成績變好了，也沒跟外校的混混在一起。按照你的邏輯，路遙不但沒變壞，還變得越來越好。你不應該支持我們才對嗎？”

“你這孩子！！”幺姑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氣得滿臉通紅，指着方勝寒怒道：“你怎麼這麼死腦筋？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不栽下跟頭你不知錯！兩個男人在一起有什麼好？！哈？我問你，你敢把你們的關系公之于衆嗎？你們有未來嗎？能得到别人的祝福？！！”

方勝寒根本不懼怕她，仰起頭反駁回去，“我們為什麼要得到别人的祝福？為什麼要宣揚出去？自己的事自己知道不就行了？管别人怎麼想？”

幺姑氣得渾身發抖，她萬萬沒想到方勝寒是如此固執的人。平時看他總是一副翩翩有禮的樣子，沒想到私下裡竟是這麼冥頑不靈，“你！你這是什麼态度……一點尊重長輩的禮貌都不懂！！”

方勝寒剛想說什麼，聽見門口傳來了熟悉的腳步聲。

兩人互看一眼，都默契地噤聲了。誰也不願在這個當口把路遙拉扯進來。他們都知道，路遙的态度決定了事情的走向。說到底，誰都沒有自信，路遙會站在自己這一邊。

一個是熱戀中的情侶，一個是自己的親媽，路遙會如何抉擇？光是想想，就足以讓方勝寒兩眼一黑。

路遙推開門，把手裡的醬油遞給幺姑，“沒有别的缺了吧？”他的眼睛在幺姑和方勝寒之間巡了一會，自顧自地坐下來，“外面好冷。”

幺姑還沒來得及收拾起表情，愣愣地接過醬油，吞吞吐吐地，半天沒能說出一個字來。

還是方勝寒反應快，給路遙倒了杯熱茶，雖笑意達不到眼底，倒是比幺姑來得自然一些，“暖暖身子吧。”

路遙見他們一個站着，一個坐着，臉色說不上好看，奇道：“怎麼了?”

幺姑閃爍其詞，連忙轉身說：“我到廚房看看。”她想起以前媽媽勸過她的話，說那個比她大10歲的男人并不可靠，逼迫她和男人分手。那時候她無比堅定，隻道媽媽不了解男人，差點沒為了他離家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