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風呼嘯着從窗戶縫向裡鑽，吱呀怪叫，連厚重到不見天日的窗布都被撞得前後波動，微弱的光線一晃一晃，鑽進一片狼藉的房間。

幹裂的嘴唇泛着一陣又一陣麻癢的疼痛，你蜷縮在那堆衣物被褥下，滿心隻剩下“絕對不要動”這個念頭。

被許耀陽帶在身邊的這三天，你像是一腳陷入了光怪陸離的異世界。

他們因為你無法理解的事而興奮，尖叫，喝彩，打鬥。

尤其在進了這間套房之後，他們像是終于能夠脫下人皮的怪物，在你周圍扭曲歡愉張牙舞爪。

許耀陽果然會因為眼淚而亢奮，所以你隻能演給他看，像是把這些年沒流過的眼淚都流盡了。

直到他們精疲力竭，你尋着機會爬進一間卧室，撿着滿地的衣物和靠近牆角的床單被褥，借着窗簾和沙發的掩護，你勉強建造了這個臨時安全屋。

失血帶來的失溫讓你漸漸陷入混沌，時間就這麼在你時而清醒時而昏厥的狀态下流逝。

迷迷糊糊的，你想起那次獎勵時間，大家聚在食堂，因為獲得的半個小時電視時間而激動不已。

你們抽簽選定了要看的頻道，當時你還心下腹诽，嫌棄那些孩子叽叽喳喳的興奮和幼稚。

事實上不過一眼，你就被電視裡的内容吸引了。

那裡面的女警察真酷啊！

她聰明睿智，冷靜而理性，和罪犯鬥智鬥勇也絲毫不落下風。

你想，如果有一天你也能成為這麼厲害的人，那該有多好……

你下意識咧了咧嘴角，腥熱的液體順着唇縫滲入，艱難做了吞咽動作後，你突然對“死”這個字有了概念。

你的頭嗡嗡作響，耳邊的世界似乎又開始變得嘈雜，嘶吼怒号糾纏不清，間或夾雜着乒乓的撞擊聲。

你已經控制不住向下滑落的身體。

不知道他們會不會發現你露出來的手或腳。

大概會異常興奮地拖拽你吧……

你這麼想着。

“這裡還有一個！”

“是個孩子！！快叫救護車！！”

“小朋友？小朋友？你還好嗎？！能聽見我說話嗎？”

來人拂開壓在你身上的遮掩物，抱起你的動作卻很輕柔，像是對待易碎品。

你費力睜開一條縫，齊耳的黑發因為汗濕黏在她的面頰，右側下颌有一道擦傷和幾處淤青。

似乎是捕捉到你的視線，她朝你鼓勵地勾起嘴角：“别怕，你會沒事的！都安全了，都過去了，别怕。”

像極了你在電視裡看見過的那個厲害女警。

你又陷入了昏迷。

隻是她的那句安慰不斷在耳邊回蕩。

——

盯着輸液器裡一滴一滴下落的藥水，你的眼神空洞而麻木。

“你醒了呀？感覺身體好點沒有？”

救你的那個女警拎了很多東西來看你，她比電視裡的英雄還要年輕，像是璀璨的朝陽。

後來你才知道，是因為許耀陽的爸爸倒台，沒了阻力的警察才能一鍋端了那群嚣張的二世祖，這才順帶發現了奄奄一息的你。

你愣神地看着她，手臂被人不輕不重地握住：“小楊警官就是救了你的警察姐姐，是個很好的警察，快跟人家道謝呀！”

“不好意思啊小楊警官，孩子這是被吓到了。原本她也是個内向的性格，不怎麼會說話。但是我們真的是很謝謝您！您是我們的救星，是英雄啊！”

吳娟替你周全着，像一位面善心慈的好長輩，紅着眼眶感激着解救了她的孩子的警察。

小楊警官被誇得紅了臉，她并不在意你的沉默，像湖水般清澈的雙眼滿是高興和欣慰。

她心疼地摸了摸你的傷處，看着去接電話轉身離開的吳娟的背影，她輕聲細語地靠了過來。

“那群人嗑嗨……咳咳，那群人意識不清醒，所以把你從福利院帶走了是嗎？”

你不知道她是否察覺到了什麼，見你不回答，她的眼神堅定而真摯：“不要害怕，有什麼都可以告訴我。你在福利院過得好嗎？你是在福利院裡面還是外面被帶走的？

院長他們認識帶走你的人嗎？她們知道你被帶走了嗎？”

你看着那雙眼睛，有個聲音在你耳邊不停蠱惑：“快說吧！都說出來！都告訴她！她是警察！警察抓壞人！

那些人會被抓起來！你們就都安全了！再也不用被那樣對待！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或許，你甚至還有機會能好好學習成為警察……

那是多美的未來啊……

你咽了口口水，像是把粘黏的咽喉硬生生撕開一個口子，淋漓不盡的鮮血都随着呼吸湧出鐵鏽腥味。

“對，那些人突然抓走我。”

“那些人好像來過我們福利院，我不太清楚，我以為來幫助我們的都是好人。”

“是我趁着老師和院長不注意，貪玩偷溜出去，才遇上那些人的。”

“福利院都挺好的。”

“老師和院長他們對我們也很好。”

你聽見自己這麼說，嗓音喑啞，枯朽腐爛。

你想起把吳娟領來病房的中年男人，那張曾經在舞台下見過的面孔。

小楊警官走後，吳娟噙着笑意摸出藏在你枕頭下的手機，溫和地撫摸着你的頭：“真是聽話的好孩子～不過是個實習期剛過的小警察，呵——”

你側躺在病床上，冷眼看着天邊最後一抹晚霞被夜色吞噬。

——

恢複得差不多，吳娟就派人把你帶回了福利院。

銀竹的眼淚像不要錢的珍珠，嘩啦啦地向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