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曼昱站着沒動,孫穎莎首先站出來回答,“這對組合在幾年前我們也交手過,最後輸掉了,今天馬導也跟我們說全力以赴去拼吧,還是非常開心能夠赢得這場比賽。”
“這也是WTT總決賽首個雙打冠軍,這對你們來說意味着什麼?”
輪到了王曼昱,問題陡然上了一個難度。
“我們兩個也很需要這個雙打冠軍,對于我們來說是一個自信心的增長,也更加有利于後面我們雙打的配合。”
王曼昱的大腦一片空白,拼了命地從準備過的模闆裡抓取了幾個關鍵詞,開啟已讀亂回模式。
她并沒有注意到,孫穎莎以前每一次采訪評價搭檔時都會說的那句“下次希望還能和曼昱配吧”,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海産姐妹已經背道而馳了太久,再回不到從前那條路。
最後一場女單決賽是孫穎莎今天的第四場比賽了。
孫穎莎早已在各大賽場上習慣了頻繁地輪轉,迅速調整好了狀态與王藝迪進行最終的決戰,4-2順利拿下了女單冠軍。
比賽赢得很漂亮,一雪前恥。
王楚欽又是第一時間發來了祝福,“回國請吃飯啊,小豆包。”
孫穎莎盯着手機嘿嘿笑,給他打了個視頻電話,王楚欽很快就接了起來。
“你鼻子怎麼回事?”望着王楚欽通紅的鼻頭,孫穎莎眉頭一皺。
“感冒了呗,我正要跟你說呢,這兩天在基地訓練你買那紙我沒帶,劉丁碩每天都從廁所卷手紙揣褲兜裡,忒摳。”
“昨天我問他借紙,好家夥,直接捧了條哈達給我!”
王楚欽的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說兩句還吸一鼻子,也不妨礙他爆發的傾訴欲。
孫穎莎聽得又好笑又心疼,“我明天就回來了,你想要啥?姐都給你買!”
王楚欽說,什麼也不要,就要你回來。
小孩兒似的。
回國前,孫穎莎一個人走進了藥妝店,比比劃劃地模仿着王楚欽擤鼻涕,“red nose,any medicine?”
聽說日本神藥多,止疼的減肥的拉彩虹屎的,一個鼻炎應該難不倒小林先生。
好在店裡有打工的中國留學生認出了孫穎莎,熱情地将引到衛生紙貨架前,“這個是它們新出的乳霜紙,專門給鼻炎患者用的,很軟很軟,賣得特别好。”
“來兩打吧先。”
熱心腸的店員小姑娘替她裝好了袋,“您家裡人是過敏性鼻炎嗎?春天症狀嚴重些,是要多準備的。”
孫穎莎點點頭,“是過敏性的。他們易敏人群真挺累的,灰塵大一點都不行,馬上打噴嚏。”
“那還真是很辛苦呢!”
小姑娘在日本待久了,表達同情的語氣也變得很日本。
和她聊得很投緣,孫穎莎知道是自己的粉絲,便主動問她要不要簽名。
小姑娘果然大喜過望,從包裡掏出一張照片,“還好我随時都有準備!隻是不知道合不合适哦?”
那是一張雙人合照。
孫穎莎看了一眼便笑了起來,慢悠悠地将金色的簽字筆描在某處,“沒什麼不合适的。”
太明目張膽了。
那個小女孩好像受了什麼大刺激,一臉激動得快要暈倒的樣子,“你、你們、你們……”
孫穎莎的表情淡淡地,“我可什麼也沒說。”
孫穎莎一路把乳霜紙從名古屋人肉背回了國内,親手送到了男生宿舍樓下。
某男子接下來一周的時間都跟孔雀開屏似的提着那個名古屋免稅店的紙袋招搖過市,落在男隊一衆人眼裡實在是上不了台面。
“你也差不多點兒,現在連收發室老大爺都知道你要用日本紙擤鼻涕了!丢不丢人你!”劉丁碩恨鐵不成鋼地嫌他拉低了隊裡的男子氣概。
“還不是你讓我用手紙擦鼻子,她看了心疼。”王楚欽的顴骨又不值錢地擡高了。
2023年12月31日,男隊主力浩浩蕩蕩坐上了飛往多哈的班機。
這次在多哈連續有三場比賽,一待又是将近大半月。
“你也超了?”
繼馬龍、梁靖崑、樊振東以後,王楚欽是第四個被告知行李超重的人。
好巧不巧,都是20年初被流放過的那批幸運兒。
大家相視一笑,互相好奇,“你帶了什麼?”
“膠皮,多帶了50塊。”樊振東略微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帶了8雙鞋。”林高遠老實招認。
王楚欽說他也帶了,而且出門前還特意理了個發。
一字一句背後都是被窮怕了的意思。
馬龍說,要是方博還在,咱就不用帶襪子了。
大家笑着笑着又沉默了。
四年前那會兒老大哥們頂在前面搶班奪朝,現如今終于輪到他們這群新生代承擔起為國而戰的任務。當初一起流浪地球苦中作樂的戰友們如今有好幾位已經退役,不禁讓人有幾分物是人非的傷感。
長江後浪推前浪,剛踩住了前輩的肩膀又被後輩推翻的大有人在,那些沉默着離開天壇東路的人有許多曾經并肩作戰的兄弟。
沒有一個人能赢一輩子球,在職業生涯裡能有一個屬于自己的完整的時代,就已經是一種苛求。
國乒隊有很多運動員都是這樣被賽場淘汰的,可數十年的生活已将乒乓融入他們的骨血。除了乒乓,他們想不到自己往後的人生還有什麼别的可能性。
于是有人留下來做了教練,有人出去開了俱樂部。有人回到省隊挖掘少年英才,有人去做了運動器材供應。
隻是因為愛,隻是因為習慣。
連秦志戬都說上次來卡塔爾太倉促,沒能好好看風景,這兒其實挺山清水秀的。
這一次來多哈的主力部隊幾乎都經曆過那場突如其來的窮遊,不知道是誰帶頭哼起了《我愛你祖國》,大家十分默契地跟着哼了起來,唱着唱着眼眶又濕了。
孫穎莎在周到的朋友圈刷到了WTT男子十六強在多哈的合影。王楚欽世界排名第二,站在中間眼睛眯得還沒卧蠶大,大概真的很曬。
多哈連一月也是夏至的氣息。她記得那天夾雜着海風的落日餘晖,記得王楚欽溫熱的懷抱,記得自己的臉頰被曬得滾燙。
孫穎莎玩心大起,翻出了家裡的墨鏡架在自己臉上鑽進了車裡發了個抖音。
有人在多哈曬得睜不開眼睛,有人在北京戴上了墨鏡。
王楚欽的網速很快,立刻打來了電話,“好姐姐,你來的時候把我的墨鏡也帶上呗~”
孫穎莎目的達成,“叫爸爸。”
“又欠揍了是吧!”
孫穎莎抱着手機想象着他的語氣,嘿嘿傻笑。
孫穎莎提醒他,如果順利的話男子總決賽的最後一天應該也是四賽,一定要分配好體力。
“我最不怕的就是累!”
王楚欽已經當了好幾年的兼項王者,最累的時候一天六賽都打過,四賽不過灑灑水。
王楚欽一步一步沿着孫穎莎在名古屋留下的腳印,經曆了一場又一場的苦戰,捧回了男單和男雙兩座冠軍獎杯。
孫穎莎的微信也來得很及時,“恭喜,家裡又多了一對雙胞胎。”
“跟你說件有意思的事。”
這些年cp粉漸漸多起來,拿着合照要雙簽的王楚欽已經見怪不怪。有趣的是他接過的那張照片上孫穎莎已經簽了名,且十分刁鑽地将她的名字簽在了他的身上,“我也隻好簽你身上了。”
孫穎莎隻簽過一張這樣的照片,那是他們在德克士被抓拍到的合照,背靠着背看起來很親密,簽給了在名古屋藥妝店遇到的那位中國粉絲。
“我記得她。”
沒想到她居然也去了多哈,孫穎莎微微有些驚訝,“這麼巧啊?”
“巧什麼,人就是沖咱們來的。”王楚欽看得很透,“這樣的人隻會越來越多,咱得學着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