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投資理财失誤,本金折損。
即使歐陽清暫時不知,心裡也不踏實,得想辦法補虧空。
手機上有個歐陽帝,那就找他,好歹也是生父,安全感高啊。
雖然這個“爸爸”已經離開了媽媽,離開了家,但他有義務。
他既然是爸爸,那他的爸爸義務還在。
媽媽放手,是媽媽的事。
自己不放手,是父子倆的事。
媽媽的身體裡沒有爸爸的血,但是我的身體裡流着爸爸一半血。
另外一半,是媽媽的。
歐陽帝“爸爸”這個詞語,令她想起來,歐陽帝先生常常提起自己的少年夢就是當兵,建立軍功。
可惜,當年驗兵很順利,隻是沒有給那個植樹節先生名字叫禁止瞎子的人送禮,所以被人冒名頂替。
所以,在歐陽燕小時候,就知道了爸爸的夢想是當兵。
也知道了阻礙爸爸夢想成真的人是禁止瞎子。
歐陽燕沒有見過此人,但爸爸說此人長的是駝背,眼睛是湯裡花、睜眼瞎,天生壞。
爸爸念叨了很多年,大罵瞎子是壞種。
從此爸爸生命裡突兀的一小塊骨質增生就是瞎子壞事。
不疼?
很疼。
走路疼。
生活疼!
瞎子,是他此生最大的仇人。
自從歐陽燕懂事起,瞎子總是耳朵上晃悠。
但是,每天大罵瞎子,生活該怎麼辦,還得辦。
爸爸奮發圖強,早出晚歸,跑生意,當小商小販,做經紀人,收購國庫券、老舊錢币等,像是在電影院裡不小心睡着,醒了後發現情節少掉一段,身邊的人都看得津津有味,自己卻再也找不回來。于是依然朦朦胧胧地追着看下去,慢慢發現少掉的一段,也幾乎不會影響未來的情節。
所以大罵瞎子,頻率降低不少。
業餘時間,手不釋卷,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但是,像是試卷上某道解不出的方程。非常真實的空洞感。在心裡鼓起一塊地方,怎麼也抹不平。
人生意難平!
但是,風水輪流轉!
歐陽燕趁着媽媽熟睡,看了看表。披上外套,走出門去。
經過茂河的窗前,裡面黃色的燈光照着她的臉。她心裡突然一陣溫暖。
花香喜人知晝暖。
那一串地址也是曾經無意在母親嘴裡聽到的。後來留在了腦海裡的某一個角落,像是個潛意識般地存在着。本以為找起來會很複雜,但結果卻輕易地找到了,并且在樓下老伯的口中得到了證實,“哦帝先生啊,對對對,就住808。”
站在門口,手放在門鈴上,可是,卻沒有勇氣按下去。
歐陽燕站在走廊裡,頭頂冷清的燈光照得人發暈。
歐陽燕拿着手裡的電話,琢磨着是不是應該先給爸爸打個電話。正翻開手機,電梯門“叮”地一聲開了。
歐陽燕回過頭去,走出來一個年紀不小卻打扮得很嫩的女人,手上牽着個小妹妹,在她們背後,走出來一個筆挺軍裝、挺拔高大兩手的男人。
那個男人擡起頭看到歐陽燕,眼神突然有些激動。
張了張口,沒有發出聲音來。像是不知道怎麼面對面前的場景。
歐陽燕剛剛張開口,就聽到那個小女孩脆生生地叫了一聲“爸爸,爸爸!咦,小姐姐,你找誰?”
小家夥機靈鬼,盯着歐陽燕看。
歐陽燕口裡的那一聲“爸”,被硬生生地吞了回去。像是吞下一枚刀片,劃痛了整個胸腔。
很豪華的客廳。擺着豪華沙發茶幾。珠江帝景,果然好精緻。一層廚房,餐廳,盥洗室,一應俱全。
餐廳那套豪華厚木餐桌,就是木制闆凳的凳面也有半尺厚度,且長兩米,餐桌寬一米五。
這規格,吃飯踏實,猶如坐在地闆上踏實。
二層是豪華客廳,兩面書櫃,一面茶吧,南面陽台,豪華寬敞。三層,四層,小女孩歐陽群拉着歐陽燕的手,帶着她參觀,并指着三層的房間說,姐姐,這是你的房間,一個卧室,一個書房,那個是你的獨立衛生間,四層,歐陽燕不想去。
現在歐陽燕就坐在沙發上。父親後來結婚的這個女人就坐在沙發的另一排。手握遙控器,表情淡定。
歐陽燕握着父親倒給自己的水,等着父親哄她的小女兒睡覺。
小女孩乖巧地對歐陽燕道晚安,說姐姐你要住下來哦,我先睡了哦。
奶聲奶氣,萌化了燕子的冰心。
父親拿着一本花花綠綠的童話書在念故事,而他身邊的那個小女孩,已經睡着了。
然後是住家的家政師,接替爸爸。
自己小時候,每一個晚上,父親也是這樣念着故事,讓自己在童話裡沉睡過去的。
那個時候的自己,從來沒有做過一個噩夢。想到這裡,眼淚突然湧上眼眶,胃裡像是突然被人塞進滿滿的酸楚,堵得喉嚨發緊。
旁邊的女人輕歎一聲,心想,第一次見的時候不過六歲,如今長成高中生了。
六歲的歐陽燕,很好哄,給一顆梨,就能聽話。
看樣子,沒變化,給點零花錢,也能聽話。
起身去拿信封。
歐陽燕停住情緒湧動,憋回眼淚。
在她看來,自己這樣的表現又做作又煽情。如果換作自己,會怎樣?
歐陽燕擦了擦眼睛。重新坐好。
又過了十分鐘。父親出來了。他坐在自己對面,表情很自信地看看歐陽燕,又看了看去拿信封的妻子。
歐陽燕望着父親,心裡湧上一股羨慕來。
爸爸的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