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溺于自己的頭腦風暴,沒有專心聽媽媽的講話。還是她扯了扯我的手,才把我扯回現實。我一臉茫然地看着她,她有些無語,嗔怪了我一聲,開始重複自己剛剛的話題。
“小次要給夏油阿姨打招呼啊,不可以不禮貌。”
我轉過頭看向面前淺笑的女人,稍微愣了一下。
站在玄關的女人穿着連體毛衣,襯得人很溫潤,但是五官都稍微帶了一點狐媚,卻又不會讓人覺得風塵。不知道女娲是怎樣精心調配的,居然捏出了這麼一張臉。
男人會喜歡,女人也會喜歡,譬如我母親,譬如我。
“夏油阿姨好。”
然後我們被迎進家門,在沙發上坐下。直到聽見那句“我叫小傑下來”,我的大腦才從斯哈斯哈的氛圍中清醒過來。
聽見“夏油”這個姓氏的時候,我沒有發覺有什麼不對,在聽到“傑”這個音節的時候才意識到或許情況比我想象得還要複雜。
“geto suguru”
身下是柔軟的沙發,也是針尖刀鋒的刑具;陽光明媚,透過大大的落地窗落在我的腿上,似火焰一般灼燒着我。
我僵硬地擡起頭,看向夏油阿姨消失的方向,等待着出現在樓梯口的答案。不斷否定這個答案,卻又不斷希冀就是這個答案。
為了防止失望,所以否定這個答案,但内心又真的渴望。
一切惶恐都在他出現在樓梯口後消失,取之而來的是止不住的酸澀和洶湧而出的委屈。現在的我,與穿越前追更到236話的我重合。
投影儀還在運轉,幕布上是百鬼夜行的第二天,五條悟和學生一起走在高專裡的畫面。四周是白茫茫的雪,掩蓋了夏油傑在小巷裡的血迹,也藏住了五條悟的青春。
手機屏幕裡的漫畫世界好像也在下雪,落在五條悟臉上。平安夜。冬天。五條悟穿着短袖躺在地上會覺得冷嗎?
和2017年的平安夜一樣冷嗎?
夏油傑和他誰更冷?
下一秒新買的手機被我摔到牆上,砸中了幕布掉在地上。畫面晃了晃,帶得五條悟和乙骨他們都有些扭曲。
手機掉在地上,屏幕四分五裂,但仍然亮着。因為剛剛的動作,屏幕向上劃了幾頁,是巧合但更是命運刻意的捉弄,最終停留在了機場會談的那一頁。
布滿裂紋的手機是脆弱的我,裡面裝的是他們眼角帶淚的笑容。
我很想從床上爬起來,對着屏幕狠狠地跺幾腳。但是看着自己身殘志堅的手機,最終隻是抱住被子嗚咽起來。既為自己一時沖動摔掉剛買的手機流淚,也為這個笑話流淚。
為什麼最好的人沒有與之匹配的人生,勇氣的贊歌也被玷污。
…………
他的頭發隻是齊耳,遠到不了紮起來的程度。耳垂上的耳釘也還不是我熟悉的款式,是剛打完耳洞所佩戴那種普通的金屬耳釘。臉也還沒有長開,五官和夏油阿姨神似。
這是夏油傑。夏油不是大衆姓氏,夏油傑隻有一個夏油傑。這是我不知道在哪裡看到的文字,現在清晰地在我腦海裡出現。
我突然洶湧的眼淚讓他們措手不及,不明白我為什麼在夏油傑出現之後哭得這麼厲害。夏油傑站在原地,臉上寫滿了無助。
我收住洶湧的情緒,伸手抹掉自己臉上的眼淚,抽噎着開口:“為什麼他比我好看這麼多……”
母親放在我背上的手一頓,夏油太太也是一愣,原本有些尴尬的夏油傑更是漲紅了臉。夏油太太和我媽笑起來,母親松開了我坐到另一側的沙發上,捂住自己的嘴笑得前仰後合,不再哄我。
夏油太太捏捏我的臉蛋,強忍住笑意:“是嗎?小次很好看的啊,阿姨很喜歡小次……”
等這場意外結束之後,夏油媽媽和我母親在廚房裡交流着什麼。夏油傑像個大哥哥一樣牽起我的手,往室外走去,透露着腼腆:“我們去院子裡蕩秋千,那是我叔叔前天幫我紮的,今天天氣很好,很适合蕩秋千。”
哪怕是冬天,在戶外也是不冷的。雖然草木枯黃,一切都很蕭條,但是隻要有太陽就不會冷的。
我被夏油傑拽着往前走,還沒有完全消化掉他帶給我的沖擊。我看着我們交握的小小手掌,又順着手臂看向他的背影。還混沌着,卻看到了漫天的煙火。
像我讀書時第一次知道外面的世界時那樣,發覺人生不全是難題,偶爾也會看到獎勵。從前我的獎勵是可以去到外面的世界,藏匿在人群之中,把過往都抛下。
現在我的獎勵是他。
門被打開,冬日的陽光從室外跑到室内,跑到他的耳釘上,反射進我的眼睛。我一下子變得清明,松開他的手,風一樣跑過他的身邊,跨過院子裡的石闆路,跳到枯黃的草坪上。
我轉過頭看向愣在原地的夏油傑,歪着頭,露出笑容。
陽光透過我的肌膚融進我的血液裡,随着身體的循環帶到心髒,又從心髒傳遍全身,最後彙聚在口腔。“傑,我最喜歡你了。”
無論怎樣,隻要有太陽就不會冷的。
夏油傑就是我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