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倒計時一樣。
“夏油,”我站在原地,縮了縮腳趾,但半天都沒有發出第二個音節,隻握緊了自己的衣袖。
正當我醞釀好情緒之後,準備開口時,他突兀地打斷了我,憋着笑:“聽說,我是你弟弟?”
呼之欲出的‘對不起’被我咽了回去,取而代之的遲疑。我遲疑地看向他,他還是之前那般自得,隻是嘴角的笑意更濃。
“你在偷聽。”
夏油傑搖了搖頭:“我早就回家了。”
是咒靈。他本人沒有偷聽,但是咒靈偷聽了。
因震驚而松開的衣袖又被我握緊,這一次的情緒是憤怒。我留下一句“扯平了”,然後回到自己的房間。
扯平了,我不用愧疚,他也不用道歉。
固然是我有錯在先,但這不是被監聽的理由。唯一慶幸的是,他先光明正大的出現,所以我沒有掉馬。
形勢逆轉,這一次變成了夏油傑站在我門外敲我的玻璃,示意我放他進來。我也學着他無視我的樣子無視他,自顧自整理自己的櫃子。
過了一會兒,夏油傑推開門走到我身邊,開始求饒:“姐姐原諒弟弟好不好?我再也不敢了。”
我本是打定主意不理他的,卻在他說完第一句話之後就差點破功,整理東西的手一頓,低下頭緊抿住雙唇,繃住笑意。
夏油傑彎下腰,眼神清澈:“扯平了可不能再生氣。”
我伸出手推開他的肩膀,轉身走到書桌前開始整理不需要整理的桌面,陰陽怪氣地回複他:“是,我哪敢生氣。”
“是,姐姐寬宏大量,不會生氣。”
“弟弟自然也不會介意姐姐有小秘密。”
聲音抑揚頓挫,明明說着道歉的話,卻還不忘内涵我。怪不得和五條悟那種惡劣貓貓玩到一起去。
我再也忍不住笑意,蹲在地上樂不可支;夏油傑也笑得很大聲,這件事被莫名其妙地輕輕揭過。
但他很好奇,想知道佳織有什麼魔力。所以一本正經地通知我:
“弟弟要保護姐姐,弟弟也要一起。”
他一臉認真,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麼問題,連發絲都透露出他很認真,并沒有故意搞笑。但他還是不知道佳織有什麼魔力。因為三個人的下午茶和兩個人的下午茶是不一樣,所以夏油傑隻去了一次。
夏油傑肯定了佳織是個好人,不再擔心,但依舊充滿疑惑。這種情緒在平安夜時達到了高峰。
平安夜是我父母的結婚紀念日,會留宿在外面,不會回家。夏油母親也知道,所以派了夏油傑來叫我去他家過節。
夏油傑按響門鈴的時候,我正在整理自己的沖鋒衣。
佳織的丈夫去外地出差了,所以兩個落單的人一拍即合決定在平安夜這天一起去夜爬,一起去迎接聖誕節第一縷陽光。
每一個詞語的發音都很标準,表達的意思夜準确無誤:我不去,我正在整理東西,不要打斷我的思緒。
但夏油傑好像抓錯了重點,他伸出手顫巍巍地扶住了牆壁,聲音聽起來挺難以啟齒的:“小次你……”
“是同性戀嗎?”
“……”
平安夜約會的就一定是情侶嗎?世上的感情就隻有愛情嗎?
而且,被夏油傑懷疑性取向這種事情,真的很……令人絕望,絕望到我想一頭撞死,又想詛咒他說“你去死”。但這句話不太吉利,所以我滾了滾還是咽下去了。
最後深深呼吸了一口平安夜平安的空氣壓抑自己的情緒:“首先,我不是同性戀;其次,佳織是已婚人士。”
夏油傑點點頭,一臉諱莫如深:“嗯……原來是單方面嗎?”
“……”
合着‘首先’那句你是一點沒聽見。所以我出拳幹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絕不手下留情。
然後繼續收拾行李。
夏油傑不在意被我攻擊的地方,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身後,聲音堅定:“我也要去。”
“不要。”
“我要去。”
“不行。”
“我是弟弟,你要讓着我。”
“聽不見。”
下一秒,夏油傑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腕,打斷了我的動作,語氣強硬:“我說了,我要去。”
夏油傑的握力很大,這是我早就知道的事情。但他沒有對我動過真格,所以現在我才知道,到底有多痛。
會讓我想要求饒的那種程度,手上的電筒也脫落掉在地上。在地上滾了幾圈後撞上桌腳,最後停在牆邊。
我甩開他的手,揉了揉自己發紅的手腕,眉頭緊鎖:“我都和佳織約好了。”
“而且你要去,這次我們誰都去不了。被你媽媽,被我父母知道了怎麼可能還可以去。”
我撿起電筒,歎了一口氣認命道:“下次,下次提前告訴你。”
“不,我說了,我這次就要去。”說着,他轉身離去,無視我雜亂的呼喊。
電筒又被我摔在地上。
……
再次出現在我面前的時候,他已經換好了衣服,并催促我趕緊收拾東西,一副我才是臨時加入的模樣。
他坐在沙發上:“我已經和我媽說好了。”
“…………你怎麼說的?”
“我們要在你家玩露營遊戲。”
“……”我站起身,在沙發前抓狂,朝夏油傑咆哮:“誰會信你這種鬼話啊!!!!夏油傑你是不是智障!!!!!”
“對,”夏油傑緊繃着身子點點頭:“她不信,但不會懷疑我是智障。隻知道這是我的請求,所以沒有阻攔。”
“而且她相信我。”
夏油傑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譴責。
我呆在原地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這家夥,三句話有兩句話都在諷刺我。諷刺我拒絕他,諷刺我懷疑他,諷刺我不相信他。
真是夠夠了。
明明我的決定是很正确的。
因為真到登山的時候,夏油傑明顯是在強撐,那根有些多餘的登山杖是他的救命稻草。
我和佳織的計劃是自駕前往,所以佳織租了車。為此,佳織提前倒了時差補眠,所以爬山的時候炯炯有神;我沒有提前補覺,但是在車上的時候有休息,所以登山杖對我和佳織都不是必須品。
出發前,我勸夏油傑休息一下,但他很倔強,似乎是怕我偷跑,死活不肯小憩。這也就算了,剛剛在車上的時候,他似乎也沒有睡覺,所以現在他的身體快到了極限。
透支精力的情況下還要爬山,所以登山杖被他死死地抓在手裡。
……
我們登上山頂之後找了一個合适的位置坐下,夏油傑靠在樹邊,全身上下都透露出他的疲憊,但他還繃着表情向我們展示他很輕松。
時機很湊巧。
我們登上山頂後半個小時,聖誕節的第一縷陽光就刺破了黑暗,穿過朦胧的雲層出現在我們眼前。寒意被驅趕,夜色也被褪下,帶給人蓬勃的希望。
明明是極其溫暖的顔色,卻又存在絲絲縷縷的寒意。帶着露珠的太陽,這大概就是日出特有的混沌美感。
絕望與希望交織,但未來就在前方。
我轉過身看向夏油傑,想告訴他我很快樂。能和他一起看日出,我很快樂;能和他們兩個人一起看日出,我很快樂。我想告訴他,他是對的,他今天應該來的。這個世界第一次看的日出,的确應該和他一起。
但是夏油傑睡着了。
他靠在樹上,松松垮垮地握着登山杖,耷拉着腦袋,身上還殘留着登山途中遇到過的雜草和被折斷的樹枝。
我不止看到一個初升的太陽。
朝霞灑在他身上,他也是帶着露珠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