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入硝子扒開王雅次的眼睛看了看她的瞳孔,又掀開被子聽了聽心跳,然後摸了脈搏,再探了呼吸,最後拿起床邊櫃子上的報告翻了翻,接着又擺弄了一下還連接着的儀器。最後在衆人希冀的目光中搖了搖頭,仰頭攔了一下天花闆後急急朝外走去,經過鈴木身邊時家入硝子命令道:“出來。”
鈴木不可置否,跟在後面一起離開病房。他們出門的時候正好遇到趕來的夏油傑,身後還有那對雙胞胎姐妹,以及一對保養得當的中年夫婦。為什麼王雅次的父母還沒來?鈴木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停下腳步想問津美紀,但想想還是算了,現在不是時候。
這一停頓,家入硝子已經離開,夏油傑已走到鈴木面前一步。鈴木本應讓開但卻沒有,像沒看到夏油傑一般直直地撞上去,然後沒感覺似的朝家入硝子的方向走去。
身後傳來一個年輕的女孩驚呼:“喂!”
很快被人制止。
家入硝子推開樓梯間的防火門,從兜裡掏出一根煙趴在窗戶邊開始吸煙,看反射着霓虹燈的天空,看亮着燈光的人家,看窗戶下方空地上急行的人群。
鈴木看着在抽煙的家入沒有催促,安靜地靠着樓梯欄杆斜站着。
煙快抽完的時候,五條悟和夏油傑也推開了樓梯間的門。夏油傑關門的時候,鈴木透過門縫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面容。
灰原雄,那個愛吃飯團的咒術師。
家入硝子吸完最後一口煙,随後将煙蒂摁在窗沿上熄滅,随手朝窗外丢去,不在意是否會砸到路過的行人。她側過身看向鈴木,歪着腦袋道:“說說吧?怎麼回事,為什麼你用術式封印她。”
“我出差的時候身體出了一點小毛病,于是在這家醫院治療,”鈴木緩緩道:“她得知後來探望,然後在路上遇到了一隻咒靈。”
“和咒靈戰鬥時她不慎吸入了一些咒靈釋放的瘴氣,但身體沒什麼不适,于是便沒放在心上,稍稍清理後就按照一開始的計劃來探望我。”
“我們聊了會兒天,她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吐血,好在我們在醫院,于是她可以馬上得到搶救。”
“可在送往搶救室的途中,她放棄了治療。她說沒必要了,她右邊的内髒全破掉了。這是她說的最後一句話,血液在喉嚨裡嗆得她說不出來話,于是她緊緊抓住了我的手不肯放開,目光懇求。”
鈴木的聲音在樓梯間平靜地響起:“她一直都很在意自己失去的手臂,所以我想她那個時候的懇求應該是讓我幫她保住她剩下的身體。”
“事實上也的确如此,我用術式的時候她努力控制了自己的表情,讓人覺得她似乎隻是困了。”
“于是,”鈴木看向夏油傑和五條悟身後的那扇門,不看近在咫尺的二人,淡淡道:“她現在将死未死,如果我解除術式,她還有幾秒鐘的存活時間。”
鈴木面無表情道:“但我不會解除術式,她要完整地離開。”
五條悟三人沒說話,硝子轉過身看向窗外,呼吸着新鮮不壓抑的空氣,努力平複着自己的情緒。五條悟看了看鈴木胸前那一大片血迹,皺着眉質問道:“她在哪裡遇見的咒靈?”
“不知道。”
“咒靈被她祓除了?”
“她說她祓除了。”
“她身上看起來沒什麼打鬥痕迹。”
“我說過了,她是清理之後才來找我的。”
“按你所說,破壞她内髒的瘴氣應當還存在,咒靈的瘴氣自然也帶了咒力,可我隻在她身上看到了你和她的咒力,沒看到第三種咒力。”
“誰知道呢?五條少爺已經知道所有種類的咒靈了麼?”鈴木笑着道。
五條悟沉默了一瞬,複又問道:“你在鄙夷誰?又為什麼自責?”
鈴木淡淡道:“你珍視的人在你眼前死亡,你什麼都做不到隻能眼睜睜地看着,你一絲自責都沒有嗎?”
“至于鄙夷?”鈴木嗤笑一聲,不屑道:“我一直都不喜歡你們,從前因她的緣故藏着,現在她死了我為什麼還要僞裝?”
夏油傑皺着眉道:“悠仁那孩子……”
鈴木打斷道:“除了她的弟弟妹妹,東京高專的所有人我都讨厭。”
五條悟沒理會鈴木突然的神經,掏出手機想撥出一個号碼,想了想最後還是放下。今天已經很晚了,按照王雅次那家夥的習慣才不會如此興師動衆。
鈴木看着沉默的三人有些厭惡,無法接受和他們一起待在這個密閉的空間裡,于是起身推門離開。病房外的長椅上坐滿了一群少年,他們大都沉默着,夏油傑的家人也坐在椅子上,皺着眉低聲說着什麼。
鈴木走到病房門口,裡面還是隻有津美紀和惠。鈴木轉頭朝衆人問道:“她父母來過了嗎?”
雙胞胎姐妹中留着黑色長發的女孩站起身答道:“紀阿姨在家的時候就暈過去了還沒醒,王叔叔來過一次,然後又去紀阿姨的病房守着紀阿姨了。”
這樣啊,鈴木點點頭沒再說話。
那個少女打量了一下鈴木,問道:“你是誰?”
鈴木看了看四周,除了在京都的星野,所有她關心的人都在這兒了。哦,還有,還有兩個人不在。一個是三七分咒術師,一個是她的老師。不過,這都是五條悟他們應該通知的人。
這些人活下來了,可王雅次卻死了。
鈴木轉過頭,透過門上的探視窗看面帶着微笑沉睡的王雅次,在心裡問道:你說有輪回,說在另外一個世界可以看到這個世界的我們。那現在看見了嗎?看你珍視的人變成這樣是不是急得團團轉呢?
哦,沒準現在還沒看到。因為她還沒死透,怎麼可能去到另外一個世界。
鈴木看着王雅次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這有些輕快的笑容不适合在這個時候出現,但鈴木還是覺得有趣。鈴木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可笑,于是他既因為剛剛的滑稽念頭發笑也因自己的可笑發笑。
鈴木不管衆人異樣的眼光,笑完後才輕聲回答黑發少女剛剛的問題:“我叫鈴木井和,是她的友人,也是她欽點的代理人。”
“代理人?代理什麼?”美美子追問道。
鈴木耐心道:“全權處理她死亡後所有事宜的代理人。”
“什麼意思,那不就是說雅次姐知道自己會死嗎?”
鈴木不熟悉這聲音,于是回過頭看了一眼,是一個棕色短發的少女,眼神裡布滿了疑惑。其餘人也都詫異地望向鈴木。
“你也是咒術師,你不能理解嗎?”鈴木平靜地反問道。
于是衆人臉上的詫異消失,沒有人再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