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不礙事的。”蔺甯想要糊弄過去,“你快同我說說,這父子倆人到底有何恩怨,我不好問别人,隻能問你。”
滿吉聽了有些猶豫,但還是壓低聲音說道:“太子殿下,可是皇後所出啊。”
“不然呢?”蔺甯挑了挑眉,“立嫡立長,沒毛病啊。”
“可皇後娘娘是繼後啊。”滿吉眉頭都快擰到一處了,“先帝駕崩,将皇位傳給了陛下,那時皇後娘娘已懷有身孕,太子殿下是先帝遺腹子,這件事您也忘了嗎?”
蔺甯騰地坐直了身子,沒有吭聲。
“這要是認真論起來,先帝乃陛下的皇兄,太子殿下得叫其一聲‘皇叔’的,可如今卻是‘皇叔’變‘父皇’,多少有點造化弄人的意思了。”滿吉自顧自地說着,“一女侍二夫,即便在民間也是少有,陛下雖封了皇後娘娘為繼後,卻也明令禁止旁人再提此事,想必心裡還是存着芥蒂的。而太子殿下的身份也着實尴尬,所以幾乎人人都以為,這東宮之位早晚是要易主的,陛下定會選五殿下繼承大統。”
蔺甯聽着滿吉喋喋不休,出聲打斷他:“皇後是個什麼樣的人?”
“皇後娘娘嘛。”滿吉頓了一下,“那可是李氏嫡女啊。陵南李氏,誰惹得起?”
“陵南李氏?五姓七望①?”蔺甯扯了扯嘴角,腦子裡回憶起上學時老師講的身份制社會,心裡暗暗嘀咕了一句“還是社會主義好”。
“是呢,陵南李氏、襄陽錢氏、齊州墨氏、臨河王氏。”滿吉掰着手指,“朝中三品以上的重臣一半源自五姓,李氏掌兵,錢墨管人,王氏是錢袋子,寒門學子若能投到五姓門下,那便是一隻腳邁入奉天殿了,不過——”小太監疑惑地皺着眉,“蔺太傅,您說的‘七望’又是什麼?”
“沒什麼。”蔺甯擺了擺手,“可是不對啊,這隻有四個姓氏,不是五姓嗎?”
“燕雲褚氏,現為皇室。”滿吉惴惴不安地問道:“這您也忘記了?”
蔺甯沉默地撐着下巴,半晌岔開了話題,“我讓你找的東西呢?”
“都在這裡了。”滿吉指了指鋪滿桌子的書卷,“從太祖爺年間至今所有大事均記錄在冊,另外朝中六品以上官員的名冊也借來了,一切按照您囑咐的,以編纂典籍之名借閱,吏部的人馬上就給了。”
“這麼多?”蔺甯不敢置信地問道:“就沒有個……”他頓了頓,把“電子版”三個字咽回肚裡,“……縮減版?”
“這還多?”滿吉指了指身後,“我還沒般完呢,閣中還剩百十來卷,要不給您一道拿來?”
“拿來,統統拿來!”蔺甯把心一橫,“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老子權當是上曆史課了。”
在蔺甯印象裡,大洺一朝,不過百年。
他上學時學曆史,隻覺得這個朝代極為不起眼,後人記載它僅用了區區幾行文字,甚至都不在考試的重點之列,如今坐在這裡,才知道這個朝代原來發生過這麼多事。
當年褚氏北伐,從漠北遊民手裡奪回了燕雲五城,将遊牧政權趕出中原并建立大洺,至此天下歸一。如果按照曆史書上記載的那樣,大洺至滅亡不過曆經五位皇帝,那麼如今在位的是……蔺甯的手指落在“建元帝”三個字上,心裡不由得一驚——已經是第四位了。
建元帝是大洺第四位皇帝。
下一位皇帝登基後,大洺就走向滅亡了。
這是曆史,曆史不會更改。
蔺甯頓時懵了:老祖宗要自己照拂的,竟是一個亡國的皇帝?!
這是什麼混賬穿越!難道他要死在這裡?
蔺甯氣得摔了手裡的書卷,正在點燈的滿吉吓得一驚,連忙問道:“您、您這是怎麼了?”
“沒事。”蔺甯沒好氣地回嗆了一句,擡頭時蓦然發現天色已晚,“現在幾時了?”
“剛剛酉時一刻。”滿吉扣上燈罩,“如今天黑的早,這會兒屋内已經看不清了呢。”
“别忙活了,我這就走。”一想到要照拂的竟是一個亡國皇帝,蔺甯就氣不打一處來,看書的心情也沒有了,他幹脆将滿吉一道趕了出去,“你也别呆在這裡了,吃肉喝酒不舒坦嗎,人活一世,貴在享樂。”
外面的天還沒有黑透,文淵閣前面是一片園子,深秋之後樹葉就掉光了,此時樹下竟立着一個人。
蔺甯眯眼瞧去,隻見那人垂手而立,像是已經站了許久。深秋的冷風打在他臉上,他也隻是微微側了側身,而後又将目光投向文淵閣的方向。
正是五皇子褚元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