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啊,現在就吃。”蔺甯伸手接過油紙包,“你再去炒兩個素菜,喊上阿白,咱們開飯。”
“得嘞!”裘千虎應聲跑開了。
蔺甯拿着炙羊肉走進屋裡,剛一打開,就愣住了——被烤的滋滋冒油的羊腿旁散落着許多橢圓形硬殼,有的已經被碾成指甲蓋大小的碎片,這些殼子大多已看不出原本的顔色,但蔺甯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它們,他無數次在書本上電視上見過,他不會忘。
蔺甯抱起那包炙羊肉,拔腿就往外走。
外頭冷風吹得厲害,蔺甯憋着一口氣跑到褚元祯府邸,下人們見了他也不敢攔,倒是成竹看出些許不對,迎上來問道:“太傅今日……”
“你家主子呢?”蔺甯打斷他,“我有急事。”
褚元祯正要出門,一隻腳才邁出前院,看到蔺甯也是一驚,“你——”
“進去說。”蔺甯踏階而上,硬是把人堵了回去。
成竹瞧見這般架勢,猜測倆人定是有事要談,揮手屏退了院中的下人。
屋内的炭盆還燃着,褚元祯褪去了氅衣,“你來幹什麼?”
蔺甯掏出那包炙羊肉,剝開油紙放到桌子上,問道:“這是什麼?”
“炙羊肉呗。”褚元祯挑了挑眉,“昨晚是我态度不好,無論怎樣不該說你‘有眼無珠’,你既然想吃蘭亭軒的炙羊肉,那我便着人買了送去你府上,你……”
“我不是說這個,昨晚我也有錯。”蔺甯揮了揮手,撿起羊肉旁邊的一個硬殼,“這是什麼,你認識嗎?”
褚元祯定睛瞧了瞧,“罂粟籽①嘛,這有什麼稀奇的?”
蔺甯眼睛都瞪大了,“你也知道這是罂粟?你知道還——”他頓住了,這裡是大洺朝,不是他生活的現代社會,古代的人沒有禁毒意識,他們或許并不清楚罂粟究竟是什麼。
褚元祯見他不語,問道:“怎麼了?西番人在炙烤肉類時都會加入罂粟籽調味,大洺倒是沒有這樣的做法,但是許多京都人都好這口,所以蘭亭軒的炙羊肉才會出名。”
“這是罂粟,并不是什麼‘罂粟籽’。”蔺甯一字一頓道:“這個東西的汁液含有讓人上瘾的毒素,所以吃過的人才會對蘭亭軒的炙羊肉念念不忘。這還隻是少量食用,一旦形成依賴,小半日不食便會全身疼痛難忍,成瘾者不惜自殘也要吃上一口——”
說道這裡,蔺甯突然頓住了,轉頭看着褚元祯,“韋元寶……你說韋元寶曾為京都酒樓送菜,這些酒樓裡有沒有蘭亭軒?”
“好像是有。”褚元祯如墜霧中,“你說的我為什麼聽不懂,韋元寶和蘭亭軒又有什麼關系?”
蔺甯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将腦中有關罂粟的知識全部說與褚元祯,最後又道:“你方才說,罂粟是西番商隊帶入京都的,大洺原本沒有,正因如此,我才懷疑這是西番人的詭計。他們表面用罂粟做調味劑,背地裡卻在散播罂粟制品,并且形成了一條極為有序的供應鍊條,而韋元寶處在這條供應鍊的下遊,他的上遊便是黃魏二人中的一個。”
褚元祯沉默不語,他對蔺甯口中的“罂粟”感到後怕。
蔺甯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韋元寶想從黃魏二人手裡得到的并不是什麼免于充軍的辦法,而是罂粟制品。他對罂粟制品已經形成依賴,他心裡清楚,一旦吃不到,自己就會生不如死,所以當我提到他們倆人的名字時,他才會這麼激動,他以為我和黃魏二人是一夥的,而他心心念念的東西在我手裡。可是我讓他失望了,他萬念俱灰,加上毒瘾發作,最後咬舌自盡。”
“按照你的說法,西番人想讓我大洺人人都染上這種毒瘾。”褚元祯頓了一頓,“京都西邊有一處西番人的居住區域,父皇還專門辟了一處院子,允許他們種植你說的罂粟。”
蔺甯一愣,“你父皇老糊塗了吧?!”
褚元祯竟然沒生氣,“可是,西番人說罂粟是種藥材,他們拿罂粟制成的藥物給軍中傷員服用,确實有效,這一點太醫院也可作證。”
“對,對,是可用藥。”蔺甯拍了下腦瓜子,“我竟忘了這個,罂粟用途廣泛,善有善的用法,惡有惡的用法,”他擡眼盯着褚元祯,“你是不是不信我?”
“我信你。”褚元祯異常堅定地說道:“若西番人真的别有用心,我定不會坐以待斃,眼下得先找到證據,證明你說的那條‘供應鍊’确實存在。”
“我們先去韋元寶家,隻要是人做過的事,總會留下痕迹。”蔺甯拔腿要走,突然又轉頭看向那包炙羊肉。
褚元祯瞥他一眼,拿起羊肉丢進炭盆裡,“看什麼?還想吃?”
“餓啊。”炙羊肉經炭盆一烤香味更甚了,蔺甯咽了口唾沫,“我還沒吃早飯。”
“帶你去吃早茶。”褚元祯拿起氅衣往外走,“東大街的闫記早茶是先帝年間便開了的,味道很好。”
“你早說嘛。”蔺甯頓時喜笑顔開,“那我們就去吃這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