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刀是蔺甯在宴席上撿的，為了防身便一直帶着，這會兒倒更像是一根拐杖，支撐着他身體的大半重量。蔺甯将刀拿起在手裡掂了掂，“怎麼？你有意見？”

“我怎麼會有意見呢，不過是想同你切磋一番。”何索欽似笑非笑，在馬背上微微伏下身子，“太傅大人，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如尋個樂子。這樣，你若能接下我三招，我便不計前嫌放你離開，你覺得這個提議好不好？”

蔺甯心道不好，别說三招，他一招都夠嗆！但眼下這卻是唯一的緩兵之計，能拖一時算一時，他總歸是個四肢靈活的大男人，總不能真的連一招都扛不住吧。

何索欽見他不答話，又頗為戲谑地說道：“你若怕了呢，也可以現在向我求饒……”

“不必。”蔺甯打斷他，“三招就三招，老子還等着回家睡覺呢。”

說時遲那說快，這頭話音未落，那頭何索欽已借着馬背一躍而起，明晃晃的鋼刀劈頭直下！

蔺甯躲無可躲，下意識揮刀格擋。何索欽将身子的重量灌注在刀上，這一下便用了十成十的力道。電光火石之間，蔺甯仿佛聽到了自己肩膀脫臼的聲音，握刀的手掌幾乎要後翻過去，手腕處傳來一股鑽心的疼痛。

好在他反應極快，迅速彈開了身子，何索欽的刀擦着他的肩頭徑直劈進了後方的馬車裡，隻聽“碰”的一聲，車身上又多了一個窟窿。

“一招。”蔺甯喘着粗氣，心裡騰起一股劫後餘生的喜悅。

“連穆廖都不敢正面接下我這招。”何索欽饒有深意地望過來，“你那隻胳膊還能動嗎？”

蔺甯卻顧不上看，因為何索欽根本不給他機會，這個西番人靈敏得如山猴子，一腳踏上馬車車頂，又是一次淩空躍起，鋼刀瞬時逼至眼前。

“你他娘的又來！”蔺甯破口大罵，想要翻入車底，這一翻才知道肩膀有多疼，半邊身子像是被撕裂一般。

何索欽立在車邊冷笑，一腳踏在蔺甯來不及躲開的身子上。

這一腳幾乎要了命了！

蔺甯隻覺得眼前一黑，五髒六腑好像一起炸開了，喉嚨裡猛地嗆出一抹鹹味，他原來覺得電視裡的吐血都是胡扯，今天倒是親身體驗了一把。

操，一點也不潇灑！

何索欽居高臨下地望着他，“嗯？算你二招？”

“滾——”蔺甯含着血沫，用能動的那隻手握住刀柄，反手一揮。

刀鋒貼着腳踝劃過，連靴子的皮毛都沒觸到，被何索欽利落地避開了。

這宛如“隔靴搔癢”的一擊令蔺甯羞愧難當，倆人的差距簡直是天壤之别。

圍觀的金吾衛開始起哄，甚至有人喊道：“殺了太傅！”

蔺甯堪堪撐起身子，臉上不知是血還是汗，混在一起模糊了視線。天色本就昏暗，他已經快要看不清對手的臉了，這是他二十九的人生裡最為狼狽的一次，這樣被人踩在腳下，這樣任人肆意蹂躏。

卻沒人能救他。

山中陰冷，即便是三月的風也依舊透着寒意。蔺甯終于決定放棄了，他扔了手裡的鋼刀，撐起身子望向何索欽，“能不能給我個痛快？”

“不能。”何索欽答得幹脆，“說好三招就三招，少一招都不行，我還沒玩夠呢。”

“那好，你玩，我不躲了。”蔺甯扯開領口，“下一招，你就瞄準這裡砍。”

何索欽的碧眸裡透着虛假的笑意，“那我就将你的頭顱砍下，看看大洺太傅的腦袋裡盛了多少墨水。”

鋼刀再次舉過頭頂，煞氣逼人。

來吧。蔺甯心道，不過一死。

他認命般閉上了眼睛。

下一瞬，利箭與刀鋒相撞的聲音驟然炸響在耳旁，恍惚間似有馬蹄聲由遠及近地傳來。蔺甯睜開眼，隻見何索欽重心不穩摔倒在地，燃燒的箭矢卷着勁風呼嘯而至，将周圍瞬間照亮了。

借着火光，他看清了來人。

是褚元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