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窗被風吹得劈啪作響,遠處似有悶雷滾過,這場雨終究是澆下來了。
蔺甯站起身,他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建元帝死了。
作為大洺的第四任皇帝,建元帝從自己兄長的手中接過了皇位,在位二十九年,也算民安國泰。他這輩子最為瘋狂的舉措便是封了兄嫂為後,誰也說不清他為何會這麼做,或許正是那日的一念之差造成了今日的時局。
殿門不知被何人打開了,蔺甯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他放下床頭的簾帳,最後看了建元帝一眼,然後頭也不回地邁了出去。
褚元恕站在門口,像意識到什麼似的,直愣愣地盯着蔺甯。他的身後站滿了擐甲執銳的士兵,在驟雨裡宛若一座鐵壁銅山。
蔺甯看向他,“陛下駕崩了。”
這輕飄飄的幾個字卻似平地起雷,炸響在褚元恕耳畔。倆人站在光影的交錯裡,褚元恕突然失控一般吼起來:“怎麼會?怎麼會!父皇同您說了什麼?父皇死前說了什麼!”
“世安!”蔺甯措不及防,向後推了半步,“你冷靜些。”
“老師說得簡單,如何冷靜?死的是父皇啊,我要如何冷靜!”褚元恕壓制着情緒,薄唇微顫,“不可能……父皇、父皇就這麼走了?什麼都沒有交代?沒有……提到我?”
後方烏壓壓的人群自動分開了一條縫,隻見皇後李氏冒雨而來,左右侍女争先為她撐傘,可那華貴的衣袍還是濕了一片。她毫不在意地跨過滿地雨水,一步一腳印地拾級而上。
褚元恕随着她的腳步緩緩轉過身子,深吸了一口氣,“又讓母後操心了,母後怎親自來了?”
“本宮不來,你要如何應對?”李氏環視一周,目光落在滿祥身上,“進去看看,有不懂的就出來問,本宮就在這兒等着。”
暴雨瓢潑似的傾瀉下來,疾風卷着雨珠吹入檐下,打濕了衆人的衣袍。蔺甯不敢在此時丢了禮數,畢恭畢敬地行了一禮,說道:“臣給皇後娘娘請安,陛下他——”
“本宮猜得到。”李氏擡手示意他噤聲,“太醫院早就預判到了,此乃我大洺必經之劫,經此一遭勢必會引得朝局動蕩,太傅……可願協助本宮一同渡過此劫?”
“承蒙娘娘不相棄,臣願效犬馬之勞。”蔺甯答道:“娘娘想讓臣如何做?”
“不過是盡些為人臣子的本分。”李氏慢聲細語地開口:“還請太傅先移步本宮宮裡,這會兒雨大,天也暗下來,出宮的路怕是不好走。”
言罷,空中突然劃過一道急閃,随即雷聲轟鳴。
雨越下越大,像是有人在天上鑿了個洞,褚元祯煩躁地在屋内踱步,問道:“太傅去了多久了?”
成竹不敢扯謊,“大約兩個時辰。”
“究竟是什麼要緊的事,兩個時辰了還不回來。”褚元祯眉頭緊蹙,“等不了了,我要進宮。”
“殿下,急不得啊。”成竹勸道:“陛下近日來隻見東宮,連早朝都停了,滿朝文武都是能躲多遠就躲多遠,您怎好在這時當這出頭的椽子呢?”
“雨下的這麼大,太監們都是狗仗人勢的東西,肯定不會送他回來。”褚元祯邊說邊拿起外袍,“我去宮門口等着,你讓小廚房備好熱水,再熬上一鍋姜湯。”
成竹自知勸不住自家主子,趕忙去拿油傘,“宮裡有咱們的人,太傅不會有事的,眼下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您又不知太傅走哪兒回來,萬一走岔了可如何是好?”
褚元祯沒有答話,自顧自地往外走,成竹追在後面給他撐傘,倆人剛剛邁出院子,就見一個下人連滾帶爬着跑了進來。
“殿下,殿下!宮裡來消息了!”那人跑得上氣不接下氣,擡手時袖口裡的水直往下淌,“說、說……陛下……”
褚元祯蓦地頓住腳步。
“……駕崩了!說陛下駕崩了!”
雷雨轟鳴,成竹扶住褚元祯。褚元祯揚手打落了油傘,雨水瞬間澆透了他的衣袍,就連腰間的玉佩也在淌水。
“我沒有聽到宮鐘,帝王崩為國之大喪,理應鳴鐘四十五下,我一下都沒有聽到。”褚元祯強撐鎮定,“休得胡言!”
“小的哪敢造這殺頭的謠啊!”那人胡亂抹了把臉上的水,心急地回道:“傳話的公公都到門口了!咱、咱們的人也傳回了消息,說陛下駕崩前單獨見了太傅,出事之後,東宮帶人将奉天殿圍了起來,眼下誰也不知道裡面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