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鬧!”褚元祯忿然作色,“父皇是昏了頭了,你如何能保我們?!他把玉玺給你,便是讓你蹚了這趟渾水,那頭皇後虎視眈眈盯着……”
話至一半,戛然而止,蔺甯擡頭看着他,接過了話茬,“所以,皇後才把我關在這裡,她要問出玉玺的下落。我若是跟你走了,那便是昭告天下——我與你是一條船上的,你将被迫站到褚元恕與皇後的對立面上。屆時,随便一個什麼罪名,都會令你身陷囹圄,倘若再扣上一個‘私藏玉玺’的罪名,你,擔得住嗎?”
“我擔得住。”褚元祯道:“既然知道了皇後的目的,我更不能把你留在這裡,你必須跟我走。将來,不管是皇後要追責,還是褚元恕要追責,哪怕是天下人要追責,我都替你擔着。”說罷,伸手就要去拉蔺甯的手腕。
“子甯,我不與你說笑。”蔺甯閃身躲開,“你帶我走,能去哪裡?把我藏在你的府裡嗎?朝廷内外有這麼多雙眼睛看着,很快,所有人都會知道玉玺在我手裡,這種時候我怎麼能躲起來?”
褚元祯抿緊了嘴,一言不發。
“我确實……答應過你。”蔺甯艱難地開口,“你我相識之初,我曾說過,如果你幫我保守身份的秘密,我便會在關鍵時候為你所用,可是……”
“你覺得我是為了玉玺?!”褚元祯憤怒地打斷他,“我不稀罕那塊破石頭!我要争,在父皇下口谕之時便争了,我要奪,也不會利用你去做龌龊事!我隻是想——”他頓了頓,語氣突然軟了下去,“好,你不用告訴我玉玺在哪兒,我不會問你,更不會逼你。但是皇後背後有整個李氏,你一個人如何同皇後鬥?如何同稱帝的褚元恕鬥?你原來不是說‘背靠大樹好乘涼’嗎,我讓你靠,你靠着我,行嗎?”
蔺甯怔住了,“你,你對我……”
“我對你?”褚元祯苦笑道:“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還不明白嗎?”
雨水敲打着花窗,發出惱人的聲響。
僅片刻,褚元祯便恢複了常色,“皇後不達目的決不罷休,你執意留下見她,可是想好了對策?”
“我有想法。”蔺甯不想在人前露怯,硬着頭皮說道:“我想重建内閣,如今的内閣形如牽線傀儡,那根線始終握在皇帝手裡,内閣的作用僅僅是整理下面呈上來的奏折,哪怕是丁點大的事情,都需要皇帝親自批複。結果你也看到了,掌權者駕鶴西去,整個中樞如一盤散沙。”
褚元祯有些詫異,他第一次聽蔺甯讨論朝政之事,竟也是有模有樣。
蔺甯拼命回憶着中學時代曆史課本上的内容,“真正的蔺甯并非高門,乃是科考入仕,卻得陛下重用,說明這是條人才選拔的路子。我不才,隻能照本宣科,就想着挑選一批有着同樣背景的臣子組成新任内閣,新内閣成員必須通政曉理,必要時可幫皇帝草拟決策,也可對皇帝的決議提出合理性質疑。”
“質疑皇帝?”褚元祯驚道:“你要削皇權?”
“不能這麼說。”蔺甯擺了擺手,“我隻是想提升内閣的話語權,讓它從徒有虛名的‘傳話’機構,變成可以參政和輔政的決策機構。假以時日,内閣或将成為大洺中樞核心,輔助皇帝處理政務、制定決策、批示奏折,權力淩駕六部之上。這樣,即便掌權者行為荒謬不經,尚有内閣能扶大廈之将傾。”
“這話着實新鮮,我倒是頭一次聽說。”褚元祯饒有深意地盯着蔺甯,“你想彙聚文官之力對抗皇權?不是不行,但是從來沒人這麼試過,褚氏先祖依靠武力才建立了大洺,李氏一門之所以能連出三位皇後,也是因為李氏掌兵,大洺尚武——我們先不說這個,回到方才的話題,皇後問你玉玺的下落,你要如何應對?”
“我會告訴她,玉玺在我手裡,我要重建内閣,這是陛下的遺诏。”蔺甯語氣誠懇,不像作假,“她若是同意,我即刻聽命于新帝;她若不同意,我隻有帶着玉玺來個玉石俱焚,屆時,褚元恕即便繼位也隻能做個‘白闆天子’,沒有玉玺的皇帝會成為天下人的笑柄。”
一陣難捱的沉默,褚元祯似是在壓抑情緒,良久才道:“我不同意。”
“嗯?”蔺甯看向他,“為何?”
“為何?你問我為何?皇後出身五姓門閥,自幼就受皇權庇護,她怎會同意你重建内閣與之抗衡?”褚元祯越說越急,“她不會同意,褚元恕也不會同意,他們會聯手對付你,無所不用其極地逼問玉玺的下落,你、你又該怎麼辦,當真要帶着玉玺來個玉石俱焚嗎?為了塊破石頭,你要死嗎?”
蔺甯沒有回答,他想不出答案,所謂“玉石俱焚”不過是他的臨時起意。起初,他穿越到這裡,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苟活下去,怎的活着活着就成了這般模樣?竟要為這個朝代的人殚精竭慮?
“蔺甯。”褚元祯突然像變了個人似的,少有的連名帶姓地喚他,“如果我說,是為了我……為了我,你肯不肯假傳聖旨,助我殺了他們母子,登基為帝?”
雨水噼啪地打在窗棂上,蔺甯瞪大了雙眼,他看着眼前的人。
這個人的眸子裡蘊滿了某種令人膽寒的凜意,陰狠而暴戾,透着一股近乎病态的瘋狂——完全不似他認識的褚元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