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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場暴雨之後,京都遽然熱了起來,出門在外已能感到陣陣暑意。
建元帝的身後事馬虎不得,這等大喪要事,但凡有個些許差池,那都是要掉腦袋的。太後特命喪儀與捉人同時進行,褚元祯白天随着百官同跪,夜裡才能抽空趕到羽林衛布置搜捕的事,一整天下來忙得腳不沾地。
成竹拿着巡邏名單進來,見人已經趴在桌案上睡着了。他心疼自家主子,輕手輕腳地給褚元祯披上外氅。
這一動,人醒了,褚元祯揉了把臉,問道:“什麼時辰了?巡邏人手安排好了嗎?”
“安排好了,客棧、酒樓、茶社……城中方便落腳的地方都安排了咱們自己的人。另外,太後安插進來的人也都散出去了,司寇青派人盯着他們呢,羽林衛這邊出不了岔子。”成竹頓了頓,“那,太傅是真的帶着玉玺……”
“對,他是真的帶着玉玺跑了。”褚元祯抿了口酽茶提神,“我要抓他,也是真的。”
“殿下……”成竹欲言又止。
褚元祯起身拍了拍他的肩,“你與太傅相處這些日子,最清楚太傅的為人。如今的朝堂,太後一句話便能混淆是非黑白,我們要救人,隻能趕在太後前頭,我這麼說你可明白?”
“屬下明白!”成竹頓時來了精神,整個人都振奮起來,“放心吧殿下,咱們的人已經與各位掌櫃的通過氣了,隻要太傅露面,甭說其他的,先把人留下,就憑您對太傅的情誼……”
“什麼情誼?”褚元祯打斷他,“帶上人跟我走,天亮之前查完所有客棧,我尚能保全與你的主仆情誼。”
夜色濃重,倆人先後出了衛所大門,成竹牽過馬,褚元祯剛接過缰繩,就見一個人影蹿了出來。
“何人!”
四下羽林衛紛紛拔刀,卻見那人手忙腳亂地掀開兜帽——“别動手别動手!都是自己人!小的找五殿下,有要事相告!”
褚元祯定睛瞧了瞧,“你是……”
“滿吉!小的是滿吉啊!文淵閣的滿吉!”兜帽下的那張臉确實熟悉,滿吉急得滿臉都是汗,“五殿下,小的、小的有要緊事,您、您……小的隻敢同您一個人說。”
褚元祯示意羽林衛後退,将人帶到拐角的僻靜處,才問:“你是文淵閣的太監?之前跟在太傅身邊的那個?”
“正是小的!”滿吉抹了把臉,又望了眼四周,“五殿下,太傅大人沒有叛逃,他是被瑾霜姑姑帶走的!那日小的親眼所見,絕對不會看錯。”
瑾霜,是李氏宮中的掌事宮女。
褚元祯的身子晃了晃,他不是沒想過這種可能,他最怕的就是這種結局。
如今李氏掌權,一句“蔺賊”無人敢駁,上至朝廷官員,下到黎民百姓,所有人都相信蔺甯是真的挾裹玉玺逃了,而李氏剛好可以借此機會轉移衆人視線。這是欲加之罪,有了這道罪名,蔺甯就從“重臣”變成了“罪臣”,大洺雖有“刑不上大夫”的說法,但一旦淪為罪臣,那便是人人都可以踹上一腳,就是連過街的老鼠也不如了。
想到這裡,褚元祯攥緊了拳頭。
“五殿下不信?”滿吉急道:“小的拿家中老母的性命發誓,所言句句屬實!”
“我信。”褚元祯看向他,“那你可看清了,他們把太傅帶去了哪兒?”
“這個……小的不知。”滿吉焦急地撓着頭,“那日小的跟了一段,看到他們往西華門走了,瞧架勢像是要出宮,小的也不好再跟了。這、這……小的可以去打聽,西華門那兒的侍衛與小的是同鄉,小的去問他,他一定知道!”
“好,你去。眼下是多事之秋,凡事留個心眼兒,别讓太後的人發現你。”褚元祯摘下自己的扳指,“拿着這個,下次直接去府上找我。”
滿吉接過扳指拼命點頭,末了又小心翼翼地問道:“您、您這是答應救太傅大人了嗎?”
“嗯,我會救他。”褚元祯語氣堅定,“無論多難,我都會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