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尚在喪期,宴席上無酒,隻準備了瓊花蜜漿,百官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該如何起頭。褚元恕坐在上面,端起裝着蜜漿的酒盞,“朕自入東宮,便得衆賢能輔佐,父皇駕崩之時,亦得諸位在側,内戢三軍,外安百姓,朕甚感欣慰。如今諸事皆平,僅以蜜漿代酒,賀我大洺國昌。”說罷一飲而盡。
這杯蜜漿下肚,氣氛才算活躍起來。褚元恕下首坐的是太後李氏,有些眼色的官員已經起身恭祝了,個個都是不得了的口才,說起話來妙語連珠,将人哄得甚是高興。
菜過五味,突然從一旁的坐席上蹿出一個人來,“噗通”一聲在殿中跪下,衆人定睛一瞧,正是刑部主事簡方舟。
褚元恕晃着酒盞,“今日宴上無酒,卿怎的還醉了?”
“回禀陛下,臣有要事禀奏。”簡方舟磕了個頭,“依大洺朝律,唯四品以上的京官方能以個人名義上奏,臣人微言輕,折子呈上去,卻是屢屢被扣。臣無奈,隻能借宴席冒死觐見,臣自知此舉不合規矩,但請陛下先聽聽臣之所言,等了卻心願,臣甘願受罰!”
“什麼折子竟然遞不到禦前?你口說無憑,也叫通政司①的人出來回話!”接話的人是李鴻潛,衆人皆知,簡方舟曾參李鴻潛以權壓人謀己性命,倆人早已埋下過節,隻是簡方舟官階低,事事隻能忍讓。
如今簡方舟卻是不想再忍了,他回嗆道:“傳什麼通政司!那通政使是李氏門生,當然向着李家人說話,叫他出來,隻怕又是一本糊塗賬!如今臣已在殿上,臣請求直言!”
“朕許你直言。”褚元恕在龍椅上坐直了身子,“你有何事要奏?大可如實說來。”
簡方舟環視四周,高聲說道:“臣揭發兵部尚書李鴻潛知而不報、私藏玉玺!各位同僚有所不知,太傅蔺甯早就被京都營的人抓住了,眼下就被關在宗人府的天牢裡!京都營如今上上下下唯李大人是從,這等隐秘之事自然被一壓再壓。臣想問,太傅究竟犯了什麼錯?李大人此舉又是何意?我大洺傳國之玉玺,究竟被藏在了何處?!”
“一派胡言!”李鴻潛一掌拍在了桌上,“簡方舟,你我有私人恩怨,你報複不成,便到人前潑髒水!京都營做事幹幹淨淨,何時抓過太傅?怎的這抓了人,我不知道,京都營不知道,偏偏就你知道?!”
“李大人在說什麼,臣何時詢問京都營之事了。”簡方舟絲毫不讓,“臣隻關心玉玺!若李大人不肯說出玉玺的下落,那好歹也該告訴我們,太傅是否被關在宗人府吧。先帝臨終,見得最後一個人便是太傅,你悄悄地把人關起來,是怕太傅說出什麼嗎?”
這話問得輕飄飄,李鴻潛卻不敢接。蔺甯被關在宗人府是秘密,除去宗人府的人,這個秘密隻有他、太後和褚元恕知道,前段日子褚元祯也知道了,他本來沒有放在心上,如今卻是真正的怕了——簡方舟,他是如何知道的呢?
席間寂靜無聲。
褚元恕轉了轉手裡的酒盞,突然笑了一笑,開口喚了一個名字,“錢汝秉——”
“老臣在!”一個人影倉皇跑了出來,行至禦前跪下。
褚元恕面無表情,“你是宗人府的宗人令,論起親來,朕還要叫你一聲‘姑丈’。現在,朕問你要一句實話,太傅蔺甯,究竟在哪?”
錢汝秉用袖口拭汗,哆嗦着唇不敢回答,前一刻,他還在同鄰座的官員談笑,眼下卻是笑也笑不出來了。
太後此時也察覺到了不妥,她輕輕攏了攏座下的衣袍,出聲道:“這等事情何必拿到宴席上說?眼下吃得差不多了,陛下若想問個清楚,那便早些散了吧,隻留下這幾個人,叫他們當面對峙。”
“臣願現在對峙!”簡方舟今日像是吃了酒,連說話都變得硬氣起來,“隻是不知,李大人敢不敢與臣對峙。”
話題又被扯回去,李鴻潛也坐不住了,他猛地推開了桌案,“簡方舟!你到底想怎樣?!”
他一起身,身後立着的京都營立刻上前一步,一個個的已然将手壓到了刀柄上。
卻聽“啪”的一聲——
褚元祯重重地摔了酒盞,他起身走出座位,從身側侍衛的手裡奪過佩刀,轉身将刀抵在了錢汝秉頸間,“陛下問你話呢,怎麼不答?還是你沒聽清?那本宮再問一遍——太傅,究竟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