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你沒有機會。”褚元祯看着他,“這宴便是為你而設的,若無十成把握,怎能逼得你圖窮匕見?你以為陛下身邊隻有禁軍嗎?太行關的兩萬邊軍早已動身,眼下就在城外!我們不妨來打個賭,看看誰的腳程更快,是你的京都營,還是嚴綽率領的邊軍将士?”
京都營對邊軍,傻子也知誰勝誰負。
李鴻潛此時仿佛被人架在了火架上,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竟是躊躇了。
“子甯。”褚元恕突然出聲,“邊軍怎會離開太行關,還到了城外,是你的安排?”
“是臣弟的安排。”褚元祯回過身,行了一禮,“京都營人數衆多,非禁軍能敵,故臣弟傳信于嚴将軍,特請他率兵勤王。”
“此話實屬言重了。”褚元恕笑了一笑,與李鴻潛對視,“朕相信舅舅的為人,犯上作亂這等惡事,絕不會做。”
席間寂靜無聲,誰也沒料到昔日冰炭不同器的倆兄弟竟會聯手,還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生生将李鴻潛架到了台上。
“打一棒子,給個甜棗?”李鴻潛倒吸一口氣,“陛下叫臣一聲‘舅舅’,是還顧着與李家的情義?”
“情義嘛,自然是要顧得。”褚元恕面上帶着笑,忽而話鋒一轉,“但為了李氏一門的清譽,朕須得給朝野上下一個交代。我大洺素以‘明淨’二字治國,總不好叫那些個文官聯名上奏,拿今日之事做文章,再治朕一個‘徇私舞弊’之罪。”
李鴻潛咬着牙,“陛下想要如何?”
“舅舅年紀大了。”褚元恕垂下眼眸,“朕為舅舅購置良田與美宅,許李氏子孫蒙蔭餘生富足,從此,君臣之間,再無猜疑,可好?”
李鴻潛的唇角動了一下,他艱難地将劍收回鞘中,良久才道:“臣……願交出李家賬本,所受錢财銀兩,自願捐入國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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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微露,褚元祯邁入奉天殿一側的偏殿,建元帝昔日最愛在這召見重臣,如今這裡成了褚元恕的藏書閣。
“查完了。”褚元恕從桌案後擡起頭,用的是陳述的語調。
褚元祯沒應,他将兩本賬簿一左一右分别呈上,才道:“用的是京官們常用的手段,一本用來同戶部對賬,另一本才是真的賬簿。”
“嗯,也不算新鮮事。”褚元恕的心思似乎不在這個上面,他看向桌案一角的鑲金囊匣,裡面裝得是如假包換的傳國玉玺,“朕沒想到,舅舅竟會束手就擒。本打算讓你帶着玉玺潛入李府,再在搜府時佯裝搜出,如今看來,根本無需這般麻煩。”
“他為官多年,自然懂得‘審時度勢’這個道理。”褚元祯附和着,“識時務者,方為俊傑。”
“不必說他,你也是一樣的。”褚元恕眉間含笑,“同為皇子時,唯有你處處與朕為敵,如今卻甘願做朕的刀,是什麼令你變得識時務了?”
“刀嘛,好用就行,何須多思。”褚元祯也笑,他伸出手臂,“陛下答應的,老師的诏赦,是時候給臣弟了。”
“瞧你這般着急,都不願意與朕多說兩句。”褚元恕佯裝怪罪道:“如今朕也算看明白了,在你的心裡,還是老師更重要一些。”
一旁的鹦鹉突然叫起來,打斷了兄弟二人的談話。褚元祯趁機換了副神情,露出一個吊兒郎當的笑,“說到此處,臣弟心裡确實裝着一件要緊事,忙了一晚,肚裡餓得咕咕直叫,若陛下肯留臣弟用膳,那臣弟也就不着急了。”
褚元恕“哈哈”大笑兩聲,這才拿出了诏書,“行了,宮裡的廚子哪裡入得了你的眼。诏赦在這裡,老師那邊朕不好出面,你就代朕照拂一下吧。”
褚元祯雙手接了诏書,面上神色不變,“既為學生,這些都是分内之事,臣弟定會事必躬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