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提議?”
“我想要一個小目标。”許岌起身,從衣櫃裡拿出深藍的外套穿上,“我想想……”
他忽然收聲,望住江凜時:“你知道去年褚韶給我彙了三千萬嗎?”
“知道。”後者毫無表情。
許岌點頭,這個問題有點多餘,彙款實際操作人說不定就是江凜時。
“我想要有一億存款。”許岌解釋道,“在我們那裡,一個小目标就是指一個億。”
“一億就夠了嗎?”他面上帶着不明的笑意,“如果要在每個區都購置房産,出行用的直升機,快艇……”
“不用那些,”許岌平淡地切斷他的話,“我的追求不高。”
他眉尾微壓,面色凝重,又問:“達到一個小目标之後呢?”
“我們就劃清界限,再也不要見面。”許岌用手指在兩人中間劃了一下示意,“形同陌路。”
“但在這期間我會配合你,你懂吧,就是,讓你盡可能舒坦。”許岌擰起眉,嘗試找出一個合适的字眼。
他似是有些不可理喻地看着許岌,寒冰一樣的視線凝在許岌臉上,唇角微勾,好像,在笑。
許岌的舌尖突然都有些打結:“你走你的陽光道,我過我的獨木……”
他頓時緘口。
江凜時正眉眼舒展,輕輕地笑,笑得那麼自然好看,像一朵清純無害的白蓮花。
許岌卻如墜冰窟。不對,他說錯了。他不該就這麼直白地說出這些,誰知道江凜時會不會作出什麼不可理喻的事情。
“好。”面前的人卻毫不遲疑地應答。
江凜時仍然在笑,那笑是許岌從未見過的,盈滿歡喜,怪異,詭誕。
眸底卻是一片森寒。
“我們先出去吃午餐。”他上前,指節攏住許岌的發絲,穿過,手掌抵在許岌枕骨,将許岌的臉擡起。
“陪我吃頓飯,算是附加服務,可以嗎?”他神情認真地打量起許岌的面容,像在看一件新奇的收藏品。
幽深的瞳沒有情緒,直勾勾盯着許岌。
他又在用問句威壓别人。
許岌勉強點頭:“我先去刷牙。”
他微擡下颌,眼睫輕斂,視線從許岌唇間滑過。
“去吧。”
洗完臉出來,許岌一擡眼,江凜時正站在走廊盡頭,單手插兜,身姿挺括,陰影罩下,整個人透出幾分陰沉。
許岌感覺他像是來找茬的。
“您有事嗎?”
“借你的車。”他瞥了許岌一眼轉身。
許岌跟在後面“哦”了一聲。
江凜時那些出行工具一個比一個牛逼,非得借他這輛超低配的越野車。
不理解,也不尊重,但還是得接受。
走進停車場,許岌問:“你開還是我開?”
江凜時道:“你開吧。”
許岌沒作聲也沒點頭,江凜時又添上一句:“我怕我一不小心開到遠思江裡去。”
車門“砰”地關上。許岌握住方向盤呼了口氣,啟動。
空氣凝滞五分鐘。
旁邊的人還是開口:“為什麼那天晚上要跳江?”
許岌望着路面沒說話,他又道:“換個問法……為什麼你躍入江面之後,一點掙紮的動作都沒有?”
紅燈。許岌踩住刹車。
“因為我想死,能别問了嗎?”許岌轉頭,江凜時正目光灼灼凝住他,薄唇微抿,似有愠色。
“你忘記安予還在家裡等你嗎?你若是死了誰來照顧她?你想指望誰?沈越,還是我?”
“你是什麼時候考的駕照?”許岌淡淡道。
他默了一瞬:“十一年前。”
許岌道:“駕考公式書上沒有教你,不要擾亂駕駛員專心開車嗎?”
“打開自動駕駛。”
“我拒絕。”許岌皺眉,“我發現你有一個地方需要改進。”
身邊的人輕歎氣:“你說。”
“你常常不分場合地和别人說一些不合時宜的話,顯得你情商——很低。”最後的尾音稍稍拉長,許岌撥下轉向燈左轉,又補充一句,“你生氣了嗎?”
隔了三秒許岌才聽到回複:“沒有,我在反思。”最後一句字字停頓,許岌聽見翻動外套的細碎聲響,回首瞅了一眼,江凜時在注射抑制劑。
許岌點頭,指尖輕敲方向盤:“忍耐力也需要加強,一點點小事就需要抑制劑,以後怎麼辦?”
“以後?”江凜時笑了一聲,“你是在關心我嗎?”
許岌吓了一跳,趕緊道:“這句順口說的不算,撤回了。”
江凜時向後倚去,整個脊背抵在座位,緩緩地平複呼吸,聲音很輕。
“你說得對,我會改的。”
“我會改的,好嗎?”後面的音節輕得都渺茫起來,像是飄落半空的白羽,像是輕聲央求。
“不用,不對,”許岌下意識地搖頭,“你的邏輯錯了。”
“哪裡錯了?”他的聲音沉下來。
“世界上沒有不被任何人喜歡的人,像你這樣的人一定也會有人喜歡,你隻要去找到那個人就好了,根本不需要改。”許岌聳了聳肩,眉尾上揚。
像你這樣的人——
江凜時的指節不由自主蜷起,在你心裡我是什麼樣的人?
他不敢問,也不敢想。
“他們喜歡我還是憎惡我,”他的聲音沙啞滞澀,停頓一瞬後染上微微的顫音,“我都不在乎。”
“那你還挺灑脫的。”許岌側頭去看路邊的标識牌,“就吃上次那家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