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人奪過許岌手中的紙巾,擡起他的下颌。
江凜時眉頭蹙起,面色愠怒,目光緊緊盯着許岌碰傷的地方。
許岌覺得他眉心可以夾死一隻蚊子。
“怎麼回事?”他的聲音染着怒意。
什麼怎麼回事,這不是顯而易見嗎。
許岌奇怪地回道:“摔了一下。”
他捏着許岌的力道加重,眼神冷如刀,像要剜下許岌的肉一樣,額上暴起隐隐的青筋:“我一轉身你就把自己碰傷了。”
他喚起屏幕,片刻後又收回,手指施力,許岌被迫将下颌擡得更高。
他稍俯身,像是在觀察傷口。
“夠了吧,”許岌拍開他的手,不耐煩道,“我去拿點冰塊冰敷一下就行了。”
他臉色陰沉,遍布烏雲,默然攥住許岌的腕。
兩人僵持一會,蕭也悄無聲息地進門。
許岌面色現出幾分尴尬,斂眉望着别處。
江凜時倒是習以為常,面色不變,取過蕭也手裡的箱子,歎了口氣,拿出裡面的藥物幫許岌消毒傷口。
許岌向後仰頭,手撐在身後,擡眸放空望着天花闆。
冰冰涼涼的東西覆在下颌,許岌低頭看向面前的人,江凜時的目光仍然停在許岌下颌骨,道:“冰敷貼。”
蕭也不知什麼時候又走了。
許岌繞過江凜時起身,問:“這樣就行了吧?”
他将許岌抓回,冷冷道:“不行,去醫院。”
“不用。”
“你是要我拖着你上直升機還是你自己走上去?”
他握着許岌腕骨的指節一捏,許岌輕“嘶”一聲,挑眉問:“我怕到醫院看的不是下巴,而是我的手了。”
力度稍放,江凜時眉眼一壓,拖着他向外走。
許岌怒氣值點滿,奮力揮開他,高聲道:“不用就是不用,小傷而已,你煩不煩?你要是真的在意我的身體,别睡我就行了!”
江凜時猝然止步,身體仿佛凝滞在原地,過一會才緩緩沉肩回身,稍一抿唇,面上說不清是什麼情緒。
“說到底我會摔,是因為你……”許岌沒往下說。
面前的人深深地輕歎一聲,眼睫覆下,聲音很低,出口的音節直接掉進地闆縫,許岌差點沒聽見。
“那我下次輕點。”
是這個問題嗎?!許岌一時胸悶,沉默不語。
他伸手按住許岌的肩,輕聲勸道:“我們先去醫院,其他事情回來再說。”
行吧,行吧。許岌點點頭。
到了醫院,拍了CT、核磁共振。
沒什麼問題。
許岌斜睨旁邊的人一眼,淡淡道:“都跟你說沒事。”
他轉頭望住許岌,輕挑起眉,像是在警告:“還好沒事。否則……”
否則?許岌扯唇失笑,好像這身體不是自己的,是江凜時的所有物一樣。
一年前那句話忽然回蕩在耳邊。
洩、欲,工具。
他頓時就明白了江凜時的怒氣從何而來。
天完全黑了。
下方的城市是一個巨大的發光羅盤。無數的星星點點構成斷續的光帶,從中間延伸,沒入遠處更深的黑暗。
不知道安予吃飯了嗎。應該吃了吧。
自從江凜時出現之後,許岌和安予的相處時間大大減少,甚至搬家後安予一直是在沈越那邊睡覺。
許岌轉頭,神情微怔,安靜地望着窗外。
江凜時屏息凝神。
淡淡的白光抛在許岌身上,眼睫的陰影随着眨眼的動作,在臉上忽閃,鼻梁挺直,往下,轉折處帶出圓潤的弧度,再往下,白玉似的上牙輕輕咬着薄薄的唇。
他的目光在那片淺藍色的藥貼上頓了片刻,滑到掩在外套之下的頸。
他這幾天又在那片光潔瑩潤的肌膚上留下了很多迷亂的紅痕。
許岌應當很讨厭那些細碎的痕迹。
是他沒控制住,是他不對。
但與此同時,也有許岌的原因在。
許岌的皮膚本就白,又敏感,稍微施加力道,就會留下痕迹。
江凜時曾經還憂心是不是凝血功能異常,抽了血給許岌做了檢查,各項指标都還在正常範圍内。單純就是肌膚薄嫩的緣故。
他放了心。
況且,下一回在那些未褪的痕迹上覆壓新的痕迹時,許岌總會輕輕瑟縮,喘得更厲害。
很好聽。
江凜時放在膝上的手不由自主握成拳,掌心好像透出隐隐的濕熱。
身旁的人仍然一動不動地凝視遠方。
他看上去不太高興,纖密的眼睫垂着,沉悶失語,仿佛和世界斷開鍊接。
“許岌。”
許岌愣了片刻回身,望向旁邊的江凜時。
他沒有說話,面露不滿。江凜時知道他在無聲質問,你有事嗎。
江凜時伸手,輕輕撫過他的頸,還有下颌,冰敷貼表面微涼。
“還痛嗎?”
許岌蹙起眉,瞥了江凜時一眼,道:“不痛。”
他默了一下,又問:“其他地方呢?”
其他地方。
許岌沉默地側身,這個問題太突兀了,這麼多回他現在才想起來關心?
不過好像……是比以前好一些。
“沒事,”許岌随口應付,忽然靈光一閃,“這裡的醫療水平不是很發達嗎?”
“這裡?”
“就你們這個世界。”
“怎麼了?”江凜時眉間稍蹙。
“你要不考慮一下去醫院動手術,切掉個三五厘米……”
好像之前在街上收到過關于改造私密部位的醫院宣傳單,當時許岌還感慨這世界的醫療研究方向是不是有些劍走偏鋒。
“什麼?”江凜時啞然失笑,尾音透出幾分不可思議,伸手就去扳許岌的下颌,力道不大,許岌跟着他轉過臉。
他眼瞳微動,盯着許岌笑:“我發現你總有些奇思妙想……”
許岌道:“建議而已,你不接受就算了。”
混雜着氣音的笑從江凜時唇間呼出,他歪頭:“如果我真的接受的話呢?你就會心甘情願待在我身邊嗎?”
這人該不會真的在考慮吧?!
許岌馬上笃定地回應:“不會。”
他眸底的光暗了暗,松開手直起身,雙腿交疊,道:“我暫且不論,倒是你,承受能力太弱。”
又來了,又開始從别人身上找原因。
許岌有些無語:“難道其他人就受得了你?”
“什麼其他人?”他沒回身,語氣随意,眉頭仍皺着。
“你其他的……”許岌琢磨了一下用詞,發現找不到恰當的,“那些和你發生過肉-體關系的人。”
“沒有,”他睫羽輕斂,目光下視,薄唇抿起,“你是第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