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一群錦衣衛趕到,領頭的當即訓斥走了官兵,朝二人行了一禮,客客氣氣地說了一大堆,最後二人一起走了。
官兵走後,謝旻記住了他們的樣子,偷偷溜回秦宅後院,一隻腳剛碰到門檻,便被一記闆子打倒在地,她忍着痛,回頭一看,大娘子正居高臨下地盯着自己,身後還站着得意洋洋的廚娘以及四個雜役。
這種情形,想必是廚娘去大娘子那裡告狀了,她不能為自己辯駁,隻能低着頭,跪在地上,默不作聲,心裡隻期盼這件事不要讓姨母和婉兒看見。
可怕什麼來什麼,柳姨娘匆匆趕來,邊哭邊祈求大娘子寬恕,可大娘子好不容易逮到這個機會,又怎麼輕易放過謝旻,當即命令兩個雜役攔住她。
“今日我定要好好治治你這個鄉下來的野小子,其他人給我看好了,若是你們也同他一樣沒有規矩,那就不要怪我這個大娘子心狠手辣!給我打!”
“不要啊!求求大娘子,饒她這一次!”柳姨娘跪在大娘子身邊求饒,但大娘子依舊不為所動,那近兩米長的闆子狠狠地落在謝旻背上。
“噗!”她一口鮮血吐了出來,瘦弱的身闆定然是禁不住這樣挨打,但她愣是沒求饒一聲,落下一闆就悶哼一聲,直到第二十下,她腦袋嗡嗡地作響,隻覺得五髒肺腑都在劇烈地搖晃,終是受不住了,臉色驟然變得慘白,兩眼一閉便昏死了過去。
“旻兒!”柳姨娘大喊一聲,拼命掙紮,用盡全力推開雜役,上前一把抱住昏死過去的孩子,哭得歇斯底裡。
大娘子見狀,命人收了手,道:“柳姨娘,你應該教教你這個侄子,縱然主君隻是一個六品官,但着秦宅的規矩還是有的,若是他以後帶壞了府裡的下人,更甚者帶壞了公子小姐們,這罪,你可就擔待不起了。”
“是.....奴婢謹遵大娘子教誨。”柳氏泣不成聲,抱着謝旻不撒手,拼命從牙縫裡擠出來一句話回她。
“最好如此。”
大娘子走後,廚娘愣在原地,看着那滿臉是血的謝旻,害怕等這孩子以後會将自己吃回扣的事給捅出去,于是便上前道:“那個,小娘,要不...這樣吧,我那還有些藥膏,我去找旺福來,給他先上藥。”
哪料想柳姨娘聽了這話,突然像是受到了刺激,尖叫一聲:“不要!”,吓得廚娘剛邁出去的右腿哆哆嗦嗦地收了回來,她從未見過柳姨娘這副模樣。
柳姨娘生怕她來搶人,一邊死死盯着她一邊将謝旻背在身上,踉踉跄跄地往自己院子走去廚娘愣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柳姨娘将人背到房裡後,來不及喘口氣,便慌慌張張跑去打熱水,找藥膏,給謝旻脫衣服時,卻發現她下身流了好多血,手忍不住一抖,打翻了一盆子熱水,柳姨娘似乎是想到了什麼,臉色猛然變得蒼白,愣在原地驚慌失措。
“母親。”婉兒不知何時出現在門口,見渾身是血的表哥躺在床上,又看見驚慌失措的母親,頓時吓得哇哇哇大哭,柳姨娘一把拉過被子蓋住了謝旻,然後一腳關上了門,将婉兒拉到自己跟前,捂住了她的嘴,抽泣着命令她:“不準哭!”
婉兒臉漲得通紅,眼淚嘩啦嘩啦地流,想要掙紮,但被母親死死摁住,當即吓得昏了過去,柳姨娘這才回過神,猛地松開了手,将婉兒抱到自己房間床上,随後将院子大門鎖上,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又去打了一盆熱水,往謝旻房裡端去。
夜晚降臨,婉兒從母親房裡醒來,卻不見母親,原本就淚眼朦胧,再加上今兒本是她的生辰,便更加委屈,一個人蹲在角落裡埋頭哭了起來。
此時的柳姨娘正背着謝旻挨家挨戶找郎中,她怕被人認出來,特意在出門之前散亂着頭發,換上了一件深灰色布衣,最後找了兩塊布巾遮住了自己和謝旻的臉。
直至月上枝頭,柳姨娘才偷偷從後門溜了回來,安頓好謝旻後,她懷裡抱着兩塊木荷糕往自己房裡走去,一推開門,隻見婉兒蜷在牆角睡着了,她一路隐忍着的情緒終于在此刻忍不住了,一把抱住女兒埋頭痛哭了起來,婉兒瞬間就被驚醒了,見母親嚎啕大哭,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母親....嗚嗚嗚母親。”
柳姨娘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拿出兩塊木荷酥,滿心滿眼裡都是自責,“婉兒,母親對不起你,今兒是你的生辰,來,母親知道你愛吃,特意給你做的。”
婉兒抹了抹眼淚,看着眼前的木荷糕,又擡頭看了看母親,小腦袋搖了搖,抽泣道:“婉兒不吃,給表哥,表哥流了好多血。”
聽見這話,無異于又是在柳姨娘心上紮了一針,拿着吃食的手忍不住顫抖:“婉兒真乖,母親已經給表哥留了一塊,等她醒來就可以吃了,今天是婉兒生辰,婉兒先吃。”
小孩終究是經不住食物的誘惑,伸手拿了一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來,柳姨娘怕她噎着,又倒了一杯水給她。
等她吃完,還剩下一塊,明明很想吃的樣子,卻怎麼也不肯伸手拿了,撅着小嘴,固執地說:“這塊留給母親吃,婉兒不吃。”
柳姨娘拗不過她,便将最後一塊掰成一大一小兩塊,将大的那塊遞給她:“母親吃,婉兒也吃,好不好?”
“好!”婉兒笑呵呵地接過,一口一口,吃得極為認真。
等她吃完,柳姨娘才露出極為嚴肅的表情,說:“婉兒,看着母親。”
婉兒擡頭,看着母親一臉嚴肅,坐在床邊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柳姨娘将她的手握住,放在自己的心口處,一字一句囑咐道:“婉兒,答應母親,今日之事,不要對任何人提起一個字,你表哥永遠都是你表哥,知道嗎?”
婉兒如同木偶般點了點頭,眼睛眨了眨,似懂非懂。
旻兒的戶貼已經落在了秦宅,若是被人發現,整個秦宅都會被問罪。
柳姨娘又或是覺得這樣還不夠,又逼着她發誓,“若是婉兒将此事說出去一個字,母親便立刻死去!”這話一出,婉兒吓住了,眼淚又開始啪嗒啪嗒往外掉,一把抱住母親,放聲痛哭:“不要死,母親,婉兒答應母親,不說。”
“乖孩子。”柳姨娘神色緩和了些,緊緊回報住她,“婉兒,若是以後母親真的不在了,你一定要記住,表哥就是你在這個世上最親的人,知道嗎?”
“嗯嗯,婉兒知道,表哥是最親的人。”婉兒說完後,從自己懷裡拿出一個木雕蝴蝶,遞給她:“母親,這是小世子給我的生辰禮,婉兒也可以讓他當婉兒的親人嗎?”
柳姨娘被問住了,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回答。
見母親不說話,婉兒以為自己說錯了,便将手裡的蝴蝶又收了進去,再次撲進她懷裡,呢喃着說:“母親不願意,婉兒就不要了他了。”
柳姨娘輕輕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北霁王府裡的小世子她是見過的,是一個很好的孩子,待人謙虛有禮,隻是王府門檻太高,縱然王爺王妃已逝,她們母女也高攀不起。
婉兒哭累了,不一會兒就在母親的懷裡睡過去了,柳姨娘将她放在床上,蓋好被子,俯身親了親她的額頭,一年之中,也就是婉兒生辰這日,才能同自己相處一天,隻可惜,自己今日沒能好好陪她。
“婉兒,生辰快樂,母親隻願你能開心快樂地活着。”
說完,她起身小心翼翼地關上房門,轉身去廚房熬藥去了。
翌日清晨。
“咚咚咚!”一陣敲門聲傳來,柳姨娘猛然驚醒,昨日她一夜未眠,直到送走了婉兒才在謝旻床邊眯了會兒。
平日裡很少會有人來她這院子,特别是這個時辰。
柳姨娘緊繃住身子,小心翼翼走到門口,“誰?”
“小娘,是我,月香,來給您侄子送補湯的。”月香是廚娘的名字。
但柳姨娘仍然十分警惕,若不是她向大娘子告狀,旻兒也不會成了這副樣子,再者,大娘子怎會允許廚房給一個下人送補湯,若是自己今日接了這湯,說不定她又會去大娘子那倒打一耙,于是便說:“你且回去吧。”
這湯剛煲好,還有些燙手,廚娘聽見小娘回絕了自己,頓時有些心急,連忙勸說:“小娘,昨日那事确實是我不好,我沒也想到大娘子會下這麼狠的手,您侄子傷得不輕,需要吃些好的養身子啊,您放心,這是我用自己的月錢買來的魚,熬了湯,特向您陪不是來的。”
柳姨娘轉眼一想,廚娘說得不錯,自己這沒什麼好吃的給旻兒補身子,可是又怕這是陷進,遲遲不敢開門,這兩年因為知道了婉兒同那北霁王府的小世子走得近了些,大娘子便處處發難,不僅不準婉兒出府,如今更是因為旻兒這事怨恨上了自己,可是,唉,正當她天人交戰之時,門外的廚娘又道:“小娘,這魚湯燙手得很,我放門口了啊,你記得拿進去給他喝,别讓人瞧見,這廚房我一人忙不過來,還等着他好了後來幫我幹活呢,我走了啊。”
等到門外沒了動靜後,柳姨娘才緩緩打開了門,她将地上的湯罐端了起來,然後立馬關上門,把魚湯端到廚房小爐子上溫着,最後端着藥進了謝旻房裡。
恰逢這時謝旻醒了過來,她隐隐覺得腹部和背部一陣劇烈的疼痛傳來,疼得額頭直冒冷汗,但見姨母在這,便咬緊後槽牙忍着。
“旻兒,你醒了。”柳姨娘喜出望外,心裡懸着的那塊石頭終是落了地。
“來,把這藥喝了,大夫特意交待了,等你醒了就要立馬喝了這藥。”
“姨母,對不起。”謝旻隻覺得自己說話的時候喉嚨像是有刀片在割一樣,一陣陣刺痛。
“你這孩子,又說什麼胡話,來,姨母喂你。”
謝旻艱難地搖了搖頭,渾身上下的疼痛讓她再也說不出話來了。
柳姨娘何嘗不知道她是痛的,昨夜大夫看了她這樣子,邊把脈邊說這孩子若是晚來一步怕是就要廢了,好在那大夫還是止住了血,施了針開了藥,否則,真不敢往後想。
可是,大夫最後還是說了,她這身子骨若不好調理,怕是再難生養。
當柳姨娘哭着将這話說出來的時候,謝旻平靜地像一潭死水,隻是默默伸出手,輕輕拉住她袖子,緩緩啟唇:“姨...母,這樣也好,以...後...就不麻煩了。”
柳姨娘聽她這麼說,頓時像被針紮一樣,鑽心地痛,怎麼就會成這樣了,老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