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雨快停了,她起身準備回秦宅,剛走出兩步,就聽見身後傳來衆人交談聲:“聽說了嗎?程府要開門客令了,為期三年。”
謝旻一聽,又将腳縮了回去,豎起耳朵仔細聽着他們交談。
“程大人自從辭官前就開始準備這事了,說是隻有六人能入選。”
“全天底下那麼多讀書人,隻有六人?”
“不錯,聽說隻要寫呈送一封拜帖和一篇文章,文章題材不限,那程大人若是看上了,就是被選中。”
“若是能得程大人親自教導,想必高中指日可待。”
“那是自然,就算沒有高中,也是滿門的榮耀啊。”
“聽說鄉試結束後,程府就不再接受拜帖了。”
“是嗎?那我得趕快寫一封送過去。”
聽着他們所談之事,她想起了那日大公子口中的程大人,狀元出身,三朝帝師,天下人的讀書人的楷模,是常人一輩子都無法達到的高度,也難怪這些人削尖了腦袋都想進去。
這時,一個想法從腦海中閃過,她連忙往秦宅跑,還剩不到十天的時間,如今大公子在貢院,想必這些天大娘子忙着燒香拜佛也沒空管自己。
回到秦宅後的三天裡,白天她邊幹活邊在腦中冥想,晚上便挑燈寫文章,柳姨娘見她這般舉動,心中了然,于是特意囑咐秦婉這幾天都不準過去打攪。
鄉試第一場結束後,秦照回到家與父母親論起考試,第一場無非是四書與五經的内容,這也是三場之中最為簡單的一場。
謝旻豎起耳朵聽得認真,等秦照回院子後,她又問了他許多問題,秦照向來是個性子好,對她的問題一一作了詳細解答。
今年秋闱第三場在十五日傍晚就開始放第一牌,秦監副與大娘子帶着三個公子小姐早早地在就在貢院門口候着,等着秦照出來一同回去過中秋。
謝旻站在人群後面左顧右盼,她想趁着他們不注意前去程府送拜帖,若是今日不送,便再無機會了。
秦婉注意到表哥有些心不在焉,便悄悄挪到她身邊小聲問:“表哥,你是不是身體不适?”
謝旻搖頭。
秦婉眼珠轉了轉,見表哥明顯是有心事的樣子,怕是父親在場不好說罷了,便走到父親面前,掩嘴耳語了幾句,一旁的秦悅見此鄙夷的笑了一聲。
秦婉得到父親的同意後,便将自己的侍女給支開,拉着表哥悄悄從人群中走出來。
途中,謝旻問她同主君說了些什麼?
秦婉笑道:“我同父親說想去買份禮物,等大哥哥出來的時候送給他,保佑他一舉高中,然後父親就答應了。”
“你倒是聰明。”謝旻看着她天真爛漫的模樣,不禁在心裡感概,雖然姨母與婉兒在那宅子裡的處境艱難,但婉兒卻是個開朗的性子,她心裡很是欣慰。
“表哥,你還沒同我說,你方才為何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謝旻心想告知她也無妨,便将自己要去程府的事情說了出來,哪想到秦婉聽後不是疑惑或者詫異,而是期待已久的喜悅,“等我回去告訴母親,她肯定會很高興。”
謝旻有些雲裡霧裡:“為何這麼說?你知道我此番前去是何用意?”
秦婉步伐十分輕快,連帶着語氣也十分活潑,笑稱:“我當然知道啊,表哥你去程府就是為了以後能博取功名,這些天,母親知道你在很用功地寫文章,特意囑咐我不準去叨擾你,再加上表哥你同大哥哥在寺院那三年,母親日夜祈福,她說她雖然隻想讓表哥你平安,但是她又說你定然不甘在宅院做一輩子的家仆,所以母親又祈求菩薩保佑表哥你以後像大哥哥一樣高中,現下你說你要去程府,而我早早便聽說程府門客令的事,所以便猜到了。”
謝旻贊歎道:“你倒是聰明。”
“多謝表哥誇贊!”
半個時辰後,兩人來到程府大門前,望着眼前這座宏偉而精緻的府邸,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當日大公子口中所說的百年世家的氛圍。
這時,門口兩位侍衛大聲詢問:“何人來此?”
謝旻回過神,示意秦婉在原地等候,小心翼翼從懷中拿出拜帖,拾階而上,作揖行禮後,說:“聽聞大人開恩門客,小民特此前來呈送拜帖。”
其中一名侍衛走到她跟前,道:“今日正午之時起,已不再接受拜帖,請回吧。”
謝旻大驚,連問:“不是以鄉試結束之日為期?”
那侍衛說:“今日傍晚放第一牌,又如何不是鄉試結束之日?你還是回去吧。”
謝旻眉頭緊蹙,說不出什麼辯駁之詞,手中的拜帖被緊緊篡在手心,是了,今日又怎麼不算是鄉試結束之日呢,自己應該早些來的,罷了,遲了就是遲了,她隻能轉身離開這裡。
秦婉見她失望而歸,心裡滿是擔憂,上前安慰道:“表哥,沒事,以後還有機會的。”
謝旻朝她寬慰一笑,隻道自己無事。
正在兩人往回走時,她越想越發覺得心有不甘,不能就這樣放棄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即使自己的文章或許會落選,但還是想再争取一下,于是她便讓婉兒先回去,自己又重新折返回程府。
秦婉哪裡肯走,她就跟在謝旻後面。
那兩個侍衛見謝旻又折返回來,臉上露出詫異,其中一人問:“你怎麼又回來了?”
謝旻站得挺直,重新雙手遞上自己的拜帖,從容道:“先前告示上寫的是鄉試結束之日為最後期限,而又依據方才二位大人所言,以放第一牌表示鄉試結束之日,可如今時辰未到,貢院尚未放第一牌,因此鄉試還未結束,小民自是算在規定期間送呈拜帖,二位大人也不應拒收。”
聽了謝旻這一番話,兩侍衛相視一笑,眼裡都帶着些許欣賞,轉而又道;“依你所言,這正午時分也算是鄉試結束之日,既如此,我們并非有錯。”
謝旻想了想,又道:“一日十二個時辰,正午時分自然是算在期限内,但也不能棄後,再者,先前并未聽說是正午之前呈送拜帖,告示之中亦未詳盡闡明。”
“這增開門客原是程府所為,程府有權做出任何臨時之舉。”
“既如此,小民無以辯駁,但小民鬥膽一問,程府百年世家,既已貼出了告示,廣募天下才俊,便應嚴謹待之,為何又會有這般臨時之舉?小民此番言論并無惡意,隻是想表明,小民并未來遲,同樣也是給自己一個交代,小民不想就這樣放棄這個機會。”
謝旻說完這些話,心裡暢快了許多,她再度彎腰,呈上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