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要去的班級。
六班班主任叫宗瑩華,四十歲左右歲,慈眉善目的。蒲曉找她報道後,她把課本給了蒲曉,又跟蒲曉說了幾句注意事項,帶着蒲曉走向班級。
早自習的鈴聲恰巧拉響,看到班主任進來,學生全都安靜了下來。
他們的目光也都集中在了蒲曉身上。
蒲曉此刻就像是站在沸騰的開水鍋裡。
宗瑩華站在講台中央,掃了一眼下面,“今天我們班級來了一位新同學。”說着她看向門邊,對還站在講台下的蒲曉招了招後,“來,上來。”
蒲曉走到她的身邊。
她的拘謹過于顯眼,宗瑩華輕輕拍了拍她肩膀,柔笑着道:“跟大家做一下自我介紹。”
蒲曉擡眸向下看,講台下看着她的一雙雙眼睛,猶如驚悚故事裡長着多眼的怪物,蒲曉看都沒看清,就立刻低下頭盯着自己的腳尖。
從小到大,對蒲曉來說自我介紹時間很難為情的事。
“我…”她張口,雖不好意思,但吐出一個字便有了勇氣,“我叫蒲曉,來自——”
幾道細碎的笑聲打斷了蒲曉。
銀瓶乍破般,随着第一道笑聲響起,後面的笑聲愈來愈響。
鍋裡的水更加沸騰了。蒲曉抿緊唇,沒再開口。
“張超,你笑什麼笑!”宗瑩華數落了句笑得最大聲的人。
那個叫張超的男同學大概很皮,一般遇到老師點名數落的情況,學生都會噤聲,而張超非但不以為然,還跟宗瑩華解釋他為什麼笑。其實不用解釋,因為大家都知道在笑什麼。
笑的是——“華姐,她口音太好玩了,我沒忍住。”張超說。
蒲曉說的是普通話。
可她的普通話還帶着她老家那的口音。
一本正經說出來的普通話帶着七拐八拐的音,怎麼聽也覺得滑稽。
口音是一個笑點,還有就是:
“她好黑呀!怎麼這麼黑?”
“而且她好瘦,又黑又瘦,幹巴巴的好像我過年回老家,看到奶奶從竈火裡拿出來的燒得烏黑黑的燒火棍。”
“她是從鄉下來的吧?看着就好村。”
“她這是什麼發型?腦袋上盤了個……球?”
“噗哈哈哈……”
對于新同學的議論聲不停,然這些聲音,大家都是刻意壓低聲音說的。
所以聽清這些話的不是蒲曉,而是坐在人群裡的藍桉。
原本低頭看書的藍桉,在一聲聲的議論中,擡起了頭。
講台上的人頭已經低到,仿佛地心引力專門吸她的腦袋似的。
蒲曉低着頭,藍桉最先看到的便是她腦袋上盤着得那個“球”。
黑團團的,比棒球大一些。那是蒲曉盤起來的發,可能是頭發太多了,盤成疙瘩頂在腦袋上,偌大一團跟她圓而小的臉對比,才會顯得像是個球。
昨天見到蒲曉她就是這樣的發型,以至于藍桉不自覺想,是不是這個球太重了,才會壓得蒲曉老是愛低頭。
但昨天,藍桉對蒲曉的印象并不在她的頭發上。而是…她的膚色。
真的很黑。
黑到昨天蒲曉站在樓下的陰影中,她除了看到蒲曉那雙明到發亮的眼外,其餘什麼都沒看到。後來晚上見蒲曉從衛生間出來,她才看清了蒲曉的樣子。
蒲曉的膚色不是那種炭黑或是巧克力的棕黑,而是一種古銅色。有點炒菜時醬油上的色,也有點咖啡灑上白襯衫的顔色。像一些熱愛美黑的人特意做出來的深色。
對于蒲曉的身世,藍桉多少知道些,自然知道蒲曉不可能會花錢去美黑,她會有這樣的膚色,多半是曬出來的。
倒也曬得勻稱。
不是那種這兒白一塊那兒黑一塊的看起來鏽迹斑斑的模樣,而是古銅色一大片鋪上臉,眉與睫的黑濃如夜色,怯生生說話時唇紅齒白。
黑是黑了點,蒲曉卻一丁點不醜。
尤其她那雙大眼,烏溜溜的。
可悲的是,蒲曉并不會拿她那雙大眼直視别人,更多會像此刻,低着頭,悶聲不語。
也就少了幾分漂亮。
衍生出絲絲縷縷的膽怯與老實。
明明膽小如鼠,卻又沒有老鼠的精明,畏畏縮縮的,說一句話自己先臉紅了,窩囊得很。一聲不吭的模樣,悶到如同一個壞掉的鐘,非但不怎麼響,敲一下出來的聲音還沉悶到令人胸悶憋屈。
藍桉眉微微蹙起。
“怎麼突然來轉校生了?剛才我看到你在辦公室門口跟她說話,怎麼,你認識啊?”同桌兼好友宋思月小聲問她。
台上蒲曉在班主任的維持下又一遍做着自我介紹,藍桉垂眸,視線落在書上。
“指路而已。”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