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桉好像讨厭她。
又經過了兩天的相處,蒲曉感受到。
那天中午去上學,藍桉有特意跟别惜說,讓别惜送她到前門,送蒲曉到後門。
後來就一直這樣。
上下學不想跟她一起走蒲曉可以理解。她想藍桉應該不想跟她這個村裡人扯上關系,這樣自我介紹時的哄堂大笑就會離藍桉很遠,一些閑言碎語也不會問到藍桉身上。
可為什麼在家裡,她們在一張餐桌對坐着,藍桉的視線都不會往她身上瞥一眼呢?
那種感覺就好像,藍桉很不滿她的存在。
是看一眼就影響食欲的那種讨厭嗎?
蒲曉不受控制的自卑地想。
她沒辦法不自卑。
原本在蒲鵑面前牛哄哄說的那句‘沒什麼不一樣’的話,在見到藍桉的第一眼就被打進了地裡,打入了地下十八層。
藍桉所擁有的一切,都在告訴蒲曉:人和人就是不一樣。
哪怕都是兩個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但就是不一樣。
藍桉是公主的模樣。
而她蒲曉,活脫脫的醜小鴨。
蒲曉倒沒覺得不公平,就因為世界上有這樣的參差,才會有公主和醜小鴨之分。
公主有公主的快樂,醜小鴨也有醜小鴨的快樂。
那醜小鴨的快樂是什麼呢?
例如……讀書。
對,讀書。
她來南青是為了讀書的!
她住進藍家,也是為了方便讀書的!
所以…藍桉讨厭不讨厭她都沒關系,隻要她還能在三中繼續讀書就行。
至于藍桉……藍桉不看她,那就不看呗。她生來下又不是為了讓藍桉看她的。
她怕的隻有一件事,她怕因為藍桉讨厭她,從而藍阿姨也會跟着讨厭她,不再供她讀書。
…但也沒關系。
這本就是夢一樣得來的讀書機會。如果這個機會消失了,她還可以像之前和媽媽說好的,出去打工一年,掙夠了學費再讀書。
此刻還能繼續讀書,就要抓緊時間。
坐在桌前的蒲曉調整好心态,埋頭進了書的海洋中。
而她的隔壁。
藍桉躺在搖椅上,左腿的假肢被她卸下放在了一旁。
躺了一會兒,藍桉就坐了起來,拿起一管藥膏擠在食指指腹。
她要為截肢處塗抹護理藥膏。
就在她塗抹時,靜谧的房間忽然響起了震動的嗡嗡嗡聲。手機放在右手邊的桌上,藍桉朝其看去。
來電顯示:大當家的。
藍桉左手接通電話,但沒拿起來,低着頭,右手繼續塗抹藥膏。
“安安?”藍芸見電話接通,沒看到藍桉的臉,試探地叫了聲。
“在呢。”
“在做什麼?”
“塗藥。”
“哦…”
兩人的對話幹巴巴的。每說一句就猶如枯樹杈子碰在一起,抖落了一地碎屑。
藍芸緩了一秒,問:“見到曉曉了吧?你覺得她怎麼樣?”
藍桉:“你不都讓惜姐問過了麼?”
關于蒲曉,那天在車上别惜了解的差不多了。
在藍芸給她打這通電話前,别惜也肯定給藍芸彙報清楚了。
“惜惜說的是她說的,我問的是你對曉曉的印象。”
藍桉不語。
藍芸又問:“你們聊的怎麼樣?”
藍桉:“沒怎麼聊。”
頓了一下,藍桉道:“她是你請來的,不應該你跟她聊嗎?”
“媽媽這不在外工作,還沒見到她嘛。”藍芸又道:“而且你們是同齡,應該有能聊在一起的話題……”
“我們不一樣。”藍桉平靜地回,“她雙腿健全。”
“……”提到藍桉的腿,藍芸陷入了沉默。好一會兒,她才開口,“那你跟媽媽說,為什麼要和曉曉分前後門上車?”
“你忘記你小的時候,聽到鵑鵑姐家有個小妹妹,吵着鬧着要和小妹妹玩麼?怎麼現在妹妹來了,你都不跟人家說句話?”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照顧一下妹妹好麼?你是姐姐呢。”
藍桉動作停滞,眼皮半耷,卻依舊不作聲。
藍芸等不到回答,無奈換了個話題:“惜惜跟你說了吧?我這邊走不開,可能還要過幾天才能回。”
“說了。”
“塗完藥了麼?”
“嗯。”
“那舉起手機讓媽媽看看你,幾天不見,媽媽很想你。”
藍桉睫毛快速抖動了兩下。
猶豫後,她抽出紙巾将手指的藥膏擦幹淨,依照藍芸的話把手機舉了起來。
畫面裡,藍芸已經卸了妝,正靠在床頭。雖說歲月不敗美人,可近五十歲的人,還是能看出一些蒼老的,隻是這蒼老的皺紋,是美的,是含着韻味的。
藍芸盯着藍桉看了兩秒,見她臉上沒露出什麼不耐煩的神色,柔笑說:“好了,看到了,挂了吧。”
藍桉:“……嗯。”
“媽媽愛你。”電話挂斷前一秒,藍芸說道。
電話一挂斷,房間裡就又陷入了安靜。
藍桉腦海中回旋着藍芸的話。良久,她撐着雙手,右腿用力,單腿從躺椅上站了起來。沒再穿假肢。
倒不是介意假肢,而是馬上就睡覺了,懶得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