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國公府早已淡出建京百姓視線多年,自上任祁國公死後,祁國公府大門緊閉,謝絕了一切的應酬交際。那些世家貴族的命婦和小姐們,若不是每年還能在宮宴上遠遠瞧上那位方家老太君并寒暄兩句,就真要懷疑他們方家是不是早就離開建京了。
于是現任祁國公出現在汴梁河的消息不胫而走,聽說他樣貌不輸兄長,許多百姓一窩蜂地趕到了汴梁河邊,将這裡圍得是水洩不通。酒樓茶肆間一時也都在談論着這位常年在北境的祁國公,方明遊還未襲爵時便在建京生活十數年,但當人們終于談及他時,卻連他叫什麼名字都不記得了。
更是甚者,一聽到“祁國公”三個字,便脫口而出了一句:“是那個玉面戰神?”
他的話引得酒樓四周哄堂大笑,他的同伴更是跟他打趣:“你怕不是糊塗了?前任祁國公早在四年前就戰死沙場了。”
他的語氣談不上多麼的敬重,太平盛世裡衆人更多懷念的是那少年将軍帶給他們的昙花一現的震撼與絢爛。
是啊,曾經那個骁勇善戰的玉面戰神已經死了。
自覺說錯話年輕人笑容讪讪,不知是誰說了句“聽人說那祁國公貌比潘安”後,那話題扯來繞去,說到最後連他們自己都快分不清他們之間談論的是哪個祁國公了。
諸如此類的對話在建京的每個角落裡出現,就連汴梁河上遊清涼橋東邊的一個小小的馄饨攤上都不能幸免。因得這會兒的人都跑去看那祁國公的熱鬧,導緻馄饨攤上的客人寥寥,一眼望去也就兩桌而已。
其中一桌的三人皆穿白色長袍,衣擺上繡着青色蘭花紋樣。三人一落座便一人點了一大碗的青菜馄饨,價格實惠好吃又管飽。在等待上菜的間隙裡,他們中便有人開始談論起了剛剛路上的聽聞:“你們說這祁國公到底長什麼樣啊?剛剛聽了一路,整得我都想去瞧瞧了。”
坐在他右手邊的同伴冷哼了一聲:“你聽說的那個祁國公是他早逝的兄長,至于現在這個嘛——”他故意将最後一個字拖着長長的尾音,臉色嘲弄,“不過是一個靠着出身好和有個能幹的兄長才得以襲爵的世家子弟,有什麼好看的?”
“仲安兄慎言。”坐在他對面之人眉清目秀,周身上下都透露着書生氣,連說話都是溫聲細語的,“這位不管怎麼說,也是有功績在身的。”
他的話聽起來是在為同伴考量,未曾想他的好意令那名喚徐仲安的年輕人更加不屑:“有什麼慎不慎言的,整個大梁誰人不知他是仰仗着兄長才打赢得勝仗,難不成他祁國公還能堵住這天下悠悠之口嗎?”
“是啊子謙,”最先的那個同伴連聲附和,“夫子也說了,我們讀聖賢書就要有敢于谏言匡正的勇氣,你又何必如此小心謹慎怕沾染上是非。”
“子謙他哪裡是怕沾染是非?”徐仲安話裡話外滿是輕蔑,用着好似開玩笑般的語氣說着最諷刺的話,“他可是我們之間人緣最好的了,那會與人有什麼是非?保不準以後啊,還能攀上那公候伯府的高枝呢!”
他将那最好兩字咬得特别重,聽上去陰陽怪氣的,另一人聽不下去,湊過去撞了撞他的上半身示意。恰好這時老闆娘将馄饨面端了上來,陸子謙宛若什麼都沒聽到般,站起身忙接過老闆娘手上的馄饨将其放至徐仲安面前,如此重複後才是自己的。
“這家的馄饨味道很不錯的,快嘗嘗。”陸子謙眉眼含笑,上揚的嘴角邊還有兩個淺淺的酒窩。他連吃飯都是慢條斯理的細緻,全然沒有因為徐仲安的話産生一點不适。反倒是另外那人看到這幅場景愈發覺得陸子謙受了委屈,忍不住仗義執言:“都是同窗一場,仲安你何必把話說成那樣,子謙是個什麼樣的人你還能不知道嗎?就算你對那些世家子弟有氣,也不能全往子謙身上撒。”
徐仲安被說得一時語塞,剛想反駁,陸子謙在一旁打着圓場:“沒事沒事,這也隻不過是兩句玩笑話罷了,還是先吃飯吧,待會還要趕回書院呢。”
當事人都不在意,旁人也不好再繼續追究。徐仲安望着陸子謙那張含笑的臉,總覺得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般讓人沒來由地生氣,好在他也沒再繼續下去。他雖說看不起陸子謙,但因着三人是同鄉,加上出身都差不多,平日裡三人常結伴而行。徐仲安總是嘴上不饒人,平時也沒少因此得罪人,而當矛盾激化時,出面調停的都是陸子謙。
可徐仲安并不領情。
他總覺得自己成為了陸子謙向上的墊腳石,陸子謙踩着他不僅因為他收獲了美名還因此得到了書院裡那些公子哥兒們的青睐,反觀自己,什麼都沒有得到也就罷了,反而在旁人眼中還一次又一次的欠下了人情債。
誰讓他幫了!
徐仲安手裡的勺子挖着碗裡的馄饨,但他全然沒了胃口。他們之間暗潮湧動,相較之下坐在另一桌的客人就顯得更加地悠然自在。那客人看上去是個約莫十六七歲的姑娘,個子高挑,穿着一身淺青色的對襟襦裙,發間簪着一朵鵝黃色的絹花。老闆娘将一碗馄饨放在她面前後卻沒有離開,反而是坐在了一旁的凳子上唠起了家常,可見兩人已十分熟悉。
“聽說那個祁國公模樣很是俊俏,一點兒都不輸給他兄長,款冬你不去看個熱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