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好看的,又不比别人少隻眼睛多張嘴的。”款冬的聲音清清脆脆,好似那環佩叮當。
老闆娘嗳了聲,她今年二十有三,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依舊不失年少時的嬌俏:“話哪能這麼說呢,他們讀書人不是還有句話叫什麼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嗎?”
款冬吹着勺子裡的馄饨,頭也不擡:“可是宋姑,你要知道我也不是什麼君子啊。”
宋姑聽這話也不惱,反而笑得更開心了:“好款冬,你就當是幫幫我,你記性好,就幫我去看看嘛!”她說着,就抓着款冬的胳膊搖了搖。款冬覺得有些莫名,視線也終于從熱氣騰騰的馄饨挪到了她的身上:“幫幫你?難道說你認識祁國公?”
“怎麼可能!”宋姑失笑,“人家是高門大戶,跟我們這種小老百姓怎麼可能認識!”
“真不認識?”
“真不認識!”
“那你幹嘛一定要我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每天光是送這些小報就累得要死。”款冬嘴上說着累,實際上表情平淡語氣沒有絲毫起伏。
“這不都是為了小桃嘛,她——”話說一半,卻被款冬飛快地接了話茬:“她是祁國公的私生女?”
宋姑聞言笑得前仰後合:“你想到哪裡去了!”她笑了好一會兒才停下來繼續說道:“是因為小桃,她現在不是已經去學堂念書了嘛,我想着等她晚上回來可以說給她聽。”
小桃是宋姑的女兒,今年五歲,才剛剛開始啟蒙。一提到女兒宋姑的神情都變得很溫柔。她們娘兩相依為命多年,不管每天有多累宋姑都會在睡前守在女兒的身邊給她講些奇聞轶事來哄她入睡,最近正好講到了祁國公,當說到他單槍匹馬就能七進七出敵軍大營并生擒北越王時,小姑娘總是異常的投入,興奮地拳打腳踢,并從此将他奉為心中的大英雄。
小孩子哪懂什麼生死,自然也分不清大家口中的祁國公是兩個人。她隻會覺得娘親說的都是真的,原來世間真的有祁國公這麼個人,他就生活在建京,甚至會在某一天經過她們身邊。
這樣飽含母愛的說辭落入款冬耳中,也不免令其感動:“我真不敢相信,宋姑你這麼會說書居然隻是在這裡賣馄饨。”
“你個小姑娘懂什麼,這叫母愛知道嗎?”宋姑将母愛兩個字語氣加重以表強調,卻沒有注意到少女拿着瓷勺的手頓了頓,随後便将那瓷勺輕輕放在了碗裡若無其事地笑了笑:“好好好,我不懂,我去還不行嘛?”
“好款冬,今天的馄饨就當是我請你吃的了。”宋姑說完,另外那桌的三人揚聲喚老闆娘結賬,宋姑趕忙起身準備去收拾碗筷。臨走時那陸子謙還不忘順手幫宋姑擦了桌子,給宋姑感動得将自己手裡的那幾個銅闆又往人手裡塞。陸子謙當然不會收下,在說了些諸如“今天攤上也沒多少人,嫂子你做生意也不容易我能幫點是點”之類的話後便和同伴離開了。
宋姑站在原地等人走出了自己的視線裡後才又坐到了款冬的身邊,款冬此時正小口小口地喝着湯,聽着她在自己耳邊反反複複地感慨道:“他真是個好人啊。”
“是啊,他真是個好人。”款冬敷衍地附和。
等到款冬吃完之後趕往汴梁河下遊事發地時,這裡的岸邊早已是觀者如堵,但這并不能難倒她。款冬打量了下四周,将目光放在了不遠處的一棵高大的樟樹上。那樟樹郁郁蔥蔥,周身都是被眷顧的綠意。一抹新綠如翠鳥歸林,就那麼輕飄飄地停在了樹幹上,融入了這樹上的春天。
她的動作如雀鳥般輕盈敏捷,周圍人甚至對此絲毫未察覺。她藏在枝葉間,擡眸望去,在距離人群不遠的河畔邊,有個年輕人身穿紫袍,手上拿着把尚未打開的折扇,正坦然地站在那彎腰行禮的建京府尹面前。款冬站得高,從她這裡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年輕人的側臉,五官精緻,鼻梁高挺,日光落在他的身上,将他的輪廓描繪得愈發清晰隽秀。
确實很俊俏啊。
款冬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