擋在門前的佟家護院們分至兩邊,方明遊領了十來個捕快衙役,連帶七八個五城兵馬司的兵衛,步伐從容地徑直向前走去。
經過佟睿的身邊時,對方擡手,做了個請的手勢,仿佛方明遊是到他府上來作客的。
杜指揮使眼尖,餘光瞥見了躲在不遠處地韋照,忙朝着他揮手招呼道:“韋大人,走了!還站在那兒發什麼呆啊?”
蓦地被點了名,韋照打着哈哈笑了兩聲:“我這兒——”
他話音未落,便被走過來的杜指揮使一把勾住了肩膀,也不管韋照作何表情,興高采烈地就拖着他往佟家走。
不是,好歹先問上一句意見再動手啊!
這個武夫!
一群人大張旗鼓地進了府,佟府的管家事先派人跟各個院子打過了招呼,因而佟家這會兒所有人都呆在了自己的院落裡等待着搜查。佟多福一早就得了風聲,不過他并沒有因此而慌不擇路。家中除了他與阿善再加上兩個嘴嚴的心腹外便再無人知曉那間密室的所在,就連佟二夫人那邊都被他給瞞得死死的。當聽到阿善來報說方明遊在佟家門前叫嚣着他草菅人命時,他隻有一瞬的慌亂,直至又聽到大伯與父親将人攔在了門前,那一絲憂慮便徹底的煙消雲散。
反正出了事兒,總有大伯與父親替他解決,再不濟也還有母親擋在他身前。
于是佟多福根本沒再去細究方明遊話中的人證究竟是誰,小滿在他這兒已經是個死人了,死人是不值得分上佟家的公子的一丁點兒注意力的。
比起這個,他更在乎的是自己那個多事的奶嬷嬷的死活。
楊安的武功那麼高超,對付起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婦人那還不是輕而易舉嗎?對于這種萬分把握的事情,佟多福也隻會在這會兒才像是剛想起來般地随口問上一句:
“楊安昨晚回來了嗎?”
“三少爺,楊安他......至今未歸。”
阿善的掌心裡已是濕漉漉的一片,比起佟多福的從容,強烈的不安感在他的心底油然而生,遍布了身上的各處角落。阿善總覺得這一切好像是有哪裡不對勁:人證、物證、汴梁河的那隻手、楊安......許多聲音在他的腦子裡一晃而過,電光石火間,他猛然找到了症結的所在。
“不對勁!這不對勁!要出大事了三少爺!”阿善的聲音陡然拔高,驚得佟多福手上的書抖落到了書案上,裡面的内頁顯露于人前。
——原來這本封面上寫着“春秋”二字的書裡頭,早就換上了現在世面上那些在描寫男歡女愛上大膽且低俗的禁書。
“你在這兒瞎嚷嚷些什麼呢?”佟多福不悅道。
他話音剛落,一個心腹小厮火急火燎地闖了進來,神色慌張:“大事不好了三少爺!”
“你又是怎麼了?”佟多福低頭手指輕顫着拾起了案上的書冊,說話時頭也不擡。
那心腹喘着粗氣:“祁國公......祁國公他帶人去了佛堂!”
重新拿在手上的書冊再次“啪嗒”一聲落在了桌上,佟多福雙手撐着書案應聲而起:“你說什麼?難道那密室你們沒處理嗎?!”
小厮被他吼得脖子一縮,聲音顫顫巍巍地回道:“是三少爺您說的,您說他們絕對找不到那地方,讓我們不必急着收拾,加上最近風聲太緊,我們實在是不敢輕易行動。”
小厮的聲音越來越小,模樣誠惶誠恐。
“你們這群沒用的東西!出事了就隻會找借口搪塞!”佟多福抓起手邊的書朝着小厮砸了過去,那小厮也不敢躲,隻能站在那裡硬生生地受着。
“怎麼可能呢?這不可能啊!我明明做得那樣隐秘,這麼多年,就連母親都無所察覺。”佟多福喃喃道。
他抓着桌沿的指尖因為用力而發白,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這一切。就在他覺得自己仿佛溺于水中命懸一線之際,他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了阿善的臉上。
四目相對之時,阿善的眼中滿是驚異之色。他的嘴唇翕動着,似是有千言萬語堵在了後邊。他對于佟多福這樣的眼神再熟悉不過了,從小到大隻要是三少爺闖了禍,便會用這樣的眼神看着他,随即便會順理成章地躲在他的身後,一把将他給推了出去。
他抓到了救生的浮木,他感覺到自己死期将至。
“阿善你放心,若非萬不得已,我是不會推你出去的。”
如紙般脆弱的承諾,從佟多福的嘴裡信誓旦旦地說出,讓阿善的身子一寸一寸的涼了下去。阿善看着眼前自己從小服侍到大的主子,在自己的面前鄭重地豎起四指發誓道:
“就算真有會有那麼一天,我也必定會好好善待你的家人。”
阿善的舌尖泛起了一陣陣的苦澀,他在佟多福焦躁的眼神裡,緩緩地點了點頭。
“奴才明白了,三少爺。”
其實這種話從來也就隻能騙騙孫嬷嬷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