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确實是被吊死的,”半個時辰之後,薛清終于開門了,第一句話就讓那李仵作面露得意之色。
隻是他還未開口,薛清下一句話又徹底打碎了他的得意——“不過是被人先捂暈後,再吊在梁上的。”
“怎麼可能!”李盛冷笑道,“定是你這半吊子之徒驗不出什麼,為了面子胡言亂語!”
薛清挑眉,對楊靈允和林魏然做了個請進的手勢,淡道:“諸位若不信,皆可進來看看。”
寝殿之内,大長公主的屍首被平放在正中間的木架上,蓋着白布。
薛清邊上前掀開白布,邊冷道,“我進來時,死者衣着完好,李仵作驗屍時,不會隻看了她頸上那道勒痕吧?”
刑部衆人的神色都變得微妙,尤其是旁觀的仵作。
李仵作在刑部多年,經手的屍體不計其數,怎麼可能會有這種初學者都不會犯的失誤?
李盛臉色暗沉,冷聲道:“大長公主乃金貴之體,豈能冒犯?況且她死時臉色青白,唇微張,舌微凸,加之桌上還有遺書,分明是自盡。”
“所以你确實隻看了她的脖頸處,便妄下決斷,”薛清舉起屍首的手,示意衆人來看,“屍體的指尖留有新鮮的血迹,但梁上挂着的繩索上可沒有。”
其餘幾名仵作一一看過後,看向李盛的眼神愈發不對勁——“是啊,這指甲中的血,照理來說李老不會發現不了啊?”
在同僚微妙的神色間,李盛臉色愈加難看,大踏步上前就想推開薛清。
林魏然拔刀攔住了他。
楊靈允笑吟吟地緩步上前,悠悠道:“李仵作,再着急也該聽薛太醫将話說完吧。”
“你!”李盛目光投向林魏然,“林尚書,你我可是……”
他話沒說完,林魏然手中的刀已然架上他的脖頸,平靜道:“李老,這個賭約是你下的。驗屍所得,真假一目了然,還請不要摻雜旁的東西。”
他微微眯起的眼中閃過警告之意。
李盛一怔。
薛清聳聳肩,又繼續道:“還有,屍體口鼻處皆有棉絮,妝容也花了些,手肘和小腿處也有摩擦過的痕迹。我想,大約是兇手将人按在榻上,用帕子捂住口鼻,死者掙紮之時劃傷了兇手,可還是昏厥了。最後,兇手再将死者懸吊于梁上,想造成死者是自缢身亡的假象。”
旁觀的仵作順着薛清的話再次細細查驗,都證實了薛清所言不虛。
“李老,這回可是你出漏子了。”其中一名仵作歎口氣道,“這薛太醫觀察仔細,是個做仵作的好手啊。”
薛清微微笑起,拱了拱手道:“隻要細心查驗,這些并不難發現。想必是李仵作顧忌着屍體的身份,才沒有仔細查驗。”
她這話看似在替李盛開脫,字字卻都帶着嘲諷,分明是在罵李盛渎職。
楊靈允擡了擡下巴,示意林魏然把刀收起來,對着臉色難看的李盛彎了彎嘴角:“李仵作,如今你該做什麼,不用本宮提醒你吧?”
李盛幾乎咬碎了牙,才從口中擠出三個字——“對不住。”
楊靈允撚着從大氅上揪下的一撮絨毛,冷聲道:“本宮不知,如今刑部的道歉竟是這般敷衍嗎?”
刑部中人常年與各類兇案打交道,對錯分明,有同僚勸道——
“李老,這回是你不對,薛太醫從宮中來幫忙,你卻對人出言不敬,是該好好道歉。
形勢陡轉,如今李盛成了衆矢之的。
在衆人各色的目光和楊靈允逐漸不耐的神色中,他隻得狠狠捏緊了手,又向薛清拱了拱手,咬牙道:“對不住了,薛太醫。”
薛清聞言,隻是淡淡地應了一聲,便對楊靈允道:“公主,既已驗完屍,下官先回去了。”
風輕雲淡的模樣更顯得李盛像個跳梁小醜般可笑。
李勝狠狠捏緊了手,不甘憤懑越燒越旺——今日他跟楊靈允的人低了頭,就相當于是向楊靈允妥協。他李家向來維護陛下,怎麼可以向這個意圖謀權篡位的女人低頭?
想到這裡,他轉頭看向林魏然,本想讓林魏然幫忙找回些場子,卻見林魏然的眼神都落在楊靈允身上。
那種眼神,絕不是看長公主的眼神!
“林魏然!”他驚怒之下怒喝道,“枉陛下尊你信你……”
隻是他話沒說完,楊靈允已經示意幼荷将他的嘴堵上了。
“李盛,”楊靈允緩緩走近他,又讓幼荷直接将人按跪下,居高臨下地看着他,“禦史李旻之弟是吧?你以下犯上的賬本宮還未跟你算呢。來人,打五十打闆,扔到李府門口,讓李旻好好教育自己的弟弟。”
她又轉頭環顧了一圈衆人,緩緩道:“本宮不想在刑部再看見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