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皇兄被廢,就算他與皇兄交情再好,對那個位置也難免心動。
不過那份動心,很快就被父皇毫不留情地抹殺,然後他就被母親遠送去了冀州。
其實那時他是怨恨的。既然父皇不允許旁人指沾東宮之位,又為何要廢了皇兄?給他希望?
隻是在遠離長安的富饒冀州中,他過得也挺好,這份怨恨和不滿已經漸漸消失。
卻在今日又被雲厲勾起。
想到這裡,安王又掀起眼皮看了眼街上來來往往的百姓——他們過得也很好。
自陛下登基以來,雖然楊靈允一直在清算三王舊黨,但也有很多人在穩定朝政,造福百姓。
真的要再親手将這一切毀掉嗎?
安王心思浮動,然而沒過多久,就被一個聲音打碎——“安王殿下。”
他掀起眼皮,竟是林魏然。
皇兄的表弟。
曾經的太子伴讀,雍州司馬,如今的帝師。
“你找我?”他又阖上眼皮,冷淡問道。
林魏然擡腳走近,溫和的聲音一如過往:“安王殿下難道不想查清那兩位冀州相關的官員究竟為何而死嗎?”
安王猛然睜眼,“你什麼意思?”
“公主殿下讓你我協查此案,”林魏然緩聲道,“此案出現得太過蹊跷,還有大長公主之死也尚未查明真兇,安王殿下難道就不想将一切都弄明白嗎?”
餘晖落滿了林魏然全身,讓他的輪廓變得有些朦胧,似真似幻,看不真切。
就像此人的立場一樣。
安王沉默很久才扯扯嘴角,反問道:“這是我想弄明白就能弄得明白嗎?”
“是,”林魏然語氣堅定,“隻要安王殿下想查明白一切,下官定會傾盡一切幫你。”
安王斜倚在牆上,泛黃的日光落在他眼底,像是蒙上了一層朦胧的紗,看不清真切的情緒。
他反問道:“本王憑什麼信你?”
林魏然臉上的笑容未變,隻是眉眼間露出幾分難得的鋒利:“因為我也想弄清事情的真相。”
安王嗤笑一聲,意有所指:“即使這真相不是你想要的真相呢?”
“那我也想弄明白,”林魏然語氣平靜,“無論如何,終究是兩條人命。”
安王微微眯起眼打量着林魏然,臉上露出屬于皇族的高高在上:“林太傅,本王記得,當年我們一同讀書時,王相便說過,你這個人太公正了,追着一個理字不放,容易撞得頭破血流。”
林魏然聞言,低聲笑了:“如此,安王殿下不更該放心嗎?”
見安王又沉默了下來,林魏然又抛出了最令他動搖的籌碼:“下官隻希望安王殿下能明白,長安城中街巷交錯,并不是隻有一條路可以走。”
他的意有所指讓安王心頭狠狠一跳,幾乎以為林魏然聽到了他與雲厲在府中的對話。
但安王下一刻就反應過來——雲厲向來小心謹慎,怎麼可能讓林魏然有可趁之機?
落日一點點西斜,餘晖漸漸消失在天際。
直到天邊隻剩最後一抹殘存的光時,安王終于伸出了手,手心掌紋複雜交錯,他的聲音和面孔都隐在暗處,捉摸不透。
“那好,本王信你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