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裡,鄭虔又不免憂慮地看了他一眼。
而與此同時,甯安侯也派人過來請鄭虔上座一叙,鄭虔也隻好咽下嘴邊的話離開了。
林魏然在原地,腳擡了又放,放了又擡,最終他一咬牙,剛想過去找楊靈允時,就聽到最中央的主位那邊傳來聲音。
是甯安侯和甯安侯夫人,身邊還站着鄭虔和他的夫人傅琴。
林魏然眉心一跳,忽然覺得有好像有大事發生。
下一刻,當在場賓客的視線都集中在主位時,甯安侯夫人笑吟吟地開了口,先感謝了一通陛下與長公主殿下的恩德,又感謝了諸位前來,最後——
她拍了拍身邊傅琴的手,笑道:“我甯安侯府還有件喜事要與諸位同樂。”
說着,甯安侯與鄭虔旋即舉杯笑道:“今日,我甯安侯府與鄭家定個親,特請諸位做個見證。”
此話一出,滿堂喝彩。
交好的同僚紛紛上前恭賀甯安侯與鄭虔,跟林魏然交好的六部同僚也上前笑道:“恭喜啊林尚書,居然把婚事藏得這麼嚴實呐?”
隻有王清安混在人群中,看見了被簇擁在人群的林魏然的臉色,心下忽然開始打鼓——林尚書不會要做什麼大逆不道的事吧?長公主還在這呢。
侍女也已經将鄭昭月領了過來,站在鄭虔與傅琴身邊,垂着眉眼似乎羞澀。
甯安侯夫人笑着沖不遠處的林魏然揮揮手:“容時,還愣着幹嘛?快過來呀。”
林魏然臉色難看得已經連個笑都擠不出來了,他在甯安侯夫人宣布此事之時便看向楊靈允那邊,但楊靈允始終垂着眉眼,神色不明。
直到衆人上前祝賀之時,她也沒擡過頭。
林魏然狠狠捏緊了手心,直到痛感将自己的理智喚回幾分,才揚手撥開自己身邊的人,在衆人恭賀、羨慕、期待的目光中,他才緩慢地從喉嚨中擠出沙啞的聲音,一字一字道——
“我不會,成親。”
他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在場賓客都不是聾子,自然聽得清楚,臉色變得微妙。
不過臉色最難看的還屬上位的鄭虔和甯安侯。
甯安侯夫人咽了咽喉嚨,勉強撐着點笑意,“容時,說什麼呢?大家都在呢,你這孩子,知道你一心撲在公事上,不過成家立業成家立業,總得先成家了再立業呀。”
說話間她環顧了一圈在場賓客,顯然是在向他們解釋。
這其實算是個好理由了——如果林魏然沒有繼續拆台的話。
就在衆人慢慢褪去那種試探、看好戲的神色時,林魏然再次擡腳走近,走到了主位之下,面對的甯安侯、甯安侯夫人、鄭虔、傅琴,還有鄭昭月。
鄭昭月那張五官分明的秾麗面孔在燈光下簡直與楊靈允如出一轍。但林魏然卻覺得她跟楊靈允一點也不像了。
楊靈允眉眼更冷淡,看人總帶着些憊懶的厭倦。而鄭昭月眉眼間更多了些活潑生動,垂眸含羞的模樣也更生動——她更像是八年前的楊靈允。
林魏然站定後下意識地回頭看了眼楊靈允所在的位置。在衆人紛紛起身或恭賀或看好戲的時候,唯有她還坐在原位,垂眼把玩着手上的東西,神色看不清。
“我不會成親,”林魏然環顧着衆人,緩慢又清晰地重複了一遍,“我已經有心上人了,鄭将軍,這樁婚事,請恕在下不恭。”
這回再多的理由也不管用了,賓客們看着這一出鬧劇,開始議論紛紛。
鄭虔臉色也不好看,轉頭質問甯安侯:“林相,你們這是什麼意思?”
甯安侯擺擺手安撫了一下鄭虔,陰着臉看向林魏然:“婚姻大事自古都是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哪輪得到你說話!”
林魏然視若無睹,隻向鄭虔那邊執手行了個禮,緩聲道:“鄭将軍,令愛值得一個真心愛護她的郎君,而非在下。”
鄭虔被他說得一時無言,下意識轉頭看了眼身邊的女兒。鄭昭月垂着眉眼,仿佛一切都聽他的。
他擡眼看了眼楊靈允那個方向,又極快地收回眼神,煩躁地搓了搓臉,“很好,這就是你們甯安侯府的待客之道,本将軍今日算是見識到了。昭月,我們走!”
他也是要面子的,林魏然當面拒婚,就算他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他鄭家今日也是面上無光,定會成為整個長安的話柄。
甯安侯顯然也是這樣想的——要是今日真讓林魏然拒婚拒成了,他還有何面子?更有甚至,萬一有心人開始議論林魏然口中那所謂的心上人,繼而将八年前那場未成的賜婚再翻出來……
整個甯安侯府都要面上無光。
想到這裡,他連忙拉住鄭虔,難得低聲賠笑:“鄭将軍稍安勿躁,這婚姻大事向來都是我們做父母的給定下,哪輪得到他插話。我甯安侯府聘禮早已備下,今日,咱們就将這聘禮下了,如何?”
他說着便用眼神示意身邊小厮趕緊去把聘禮擡過來。
聲音不小,林魏然聽得清楚,在場賓客也聽得清楚。
林魏然的臉色變得鐵青,賓客中的王清安心底越發打鼓,就在他想着要不要上去勸勸林尚書别把話說絕了的時候,身後一人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王清安回頭,臉色微變,連忙低頭問好:“祖父。”
王正安,這個曆經三朝的老臣,王氏的掌權人,滿臉凝重,低聲道:“去,把甯安侯府的管家找來,先讓大家夥都散了。”
他顯然也是擔心林魏然會說出什麼大逆不道不可挽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