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頭正叫着難受,一竹筒水突然地撞入眼簾。她迷茫地擡起頭,順着端水的手往上看,看到一張男子的臉。
“佟護衛長?”
面前的男人三十出頭模樣,略黑,方臉,蓄着短須,護衛打扮。
魏如青見過他,他是府裡的護衛長,姓佟。前些日,他到花房突查,見太平缸裡缺了水,一怒之下把李管事訓得跟條狗似的。
許是對花房的防火相當不滿,他心裡不爽,走的時候大步流星的,竟一腳踩上魏如青剛栽的花苗。
魏如青當場暴怒,罵出句“你沒長眼睛啊”!
那護衛長到底理虧,又不好和個女人動怒,皺了皺眉也就走了。
眼下,佟向榮把水筒朝她面前又送幾分,笑了下:“愣着幹什麼,這就當是賠你的花苗。”
魏如青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沒想到對方竟然記住了自己。
她那時之所以脫口就罵,是因為剛和别人争執過配土的問題,心裡也正不痛快。
事後她才知道,這位佟護衛長功夫很是了得,乃是闵國公親自請來護衛宅院的。
雖他是個愛笑的,可右眉處一塊陳年刀疤總顯出幾分兇悍,使他看起來不好親近。府裡上下都敬着他,哪怕心高氣傲如二姑娘,也不敢對他耍脾氣。
于是,眼下要說什麼人敢給魏如青送水,也就他佟向榮敢了。
這緣分也忒奇怪了。
佟向榮:“二姑娘向來高傲,處罰下人是常有的事兒。近日她又心情不好,你恰觸了她的黴頭,被罰也不奇怪。”
魏如青感激不盡,接過他的水,咕噜飲了個底朝天:“多謝佟護衛長。”
說話的嗓子已是幹啞。
佟向榮:“舉手之勞。”笑笑,“你若曬暈在這兒,回頭又是我們護衛的事,還得把你扛回去。”
魏如青:“……我一定堅持住,不倒下。”
“那最好。”他接回竹筒,“咱們兩清了,回頭不許再說我踩了你的花苗。”
魏如青抿唇笑笑:“嗯。”
對方還趕着巡邏,沒再與她多說什麼。魏如青看着他漸行漸遠,消失在林木小道上。
香燃了好久才盡,等魏如青提着那沉甸甸的工具走回花房,人已疲憊得不像樣。
第二天,她就病倒了。風邪入侵,一連燒了兩日。
她被二姑娘罰站的事很快就傳開了,自然也傳到花房來,就為這兩日休息,李管事沖她翻了幾回白眼。
好在大姑娘來看過她,李管事那白眼沒好翻得太明顯。
大姑娘來的時候,魏如青正昏睡着,于是阿蘭就這麼等在旁邊。
她醒來的第一眼,就看到一張緊張的臉。
“呀,姐姐終于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皺緊眉頭。
少女抓着她的手,滿眼擔憂:“聽說姐姐病了,可把我擔心壞了!”
魏如青茫茫然坐起來:“大姑娘跑我這裡來,不怕回頭又被責怪?”
阿蘭:“嗐,責怪就責怪吧,姐姐身子要緊。喏,我請大夫做了藥丸子,對你的症。”
魏如青見她眼圈紅紅,分明是哭過的模樣,可到底忍住不曾多言。
“多謝姑娘關心了。”
阿蘭鼻尖酸澀,不高興地道:“君華也真是的,你不就是陪我玩了一下嘛,她就罰你站。姐姐不必言謝,原就是我連累了你,都怪我,都怪我……”
“不怪你,這怎麼能怪你呢。隻是,大家對你寄予了厚望,是為你好,才嚴格了些。”
阿蘭撇着嘴巴,好生委屈。
其實,這根本不是玩了一下的問題,這背後的形勢大姑娘是一點兒沒看出來。
魏如青并不想介入,自然不會點破,揉揉脹痛的額角,淡淡道:“姑娘快回去吧,我沒事的。”
阿蘭卻捏着她的手不肯放:“這個藥你一定要好好吃,很有效果的!我上次生病就是吃的這個。”
“嗯,我會好好養病的。”
“還有啊,我跟管事兒的說了,讓你多休息幾天。”
大姑娘話音剛落,就聽屋外傳來催促:“姑娘,咱們真的該走了,再不走可就讓先生等了。”
阿蘭嘟囔着站起身,痛苦地嘀咕:“又要練琴,我就是手笨練不好嘛……”
魏如青目送她走。
“唉……”屋裡響起一聲歎,隔了會兒,她才反應過來是自己歎出的聲兒。
她卧病床榻,這麼多同僚,無一人噓寒問暖。昨日起床找水喝,倒是聽到同僚背地笑話——
“還以為她巴結上大姑娘了呢,呵,反倒是得罪了二姑娘,這不鬧笑話麼。”
“嗐,咱們可不能學她,老老實實刨土吧。”
“以後可得離她遠點兒,仔細倒了黴。”
同僚落井下石,倒是大姑娘,明明亂跑要被責備,還專程看她。
魏如青看了眼放在床頭的藥丸子,再次暗歎了聲。人心都是肉長的,很難不有所觸動。
魏如青挺喜歡這個姑娘的,願她冬至陽生春又來,以後都是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