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肖肖漸漸品出點不同的意思。看小魔物低着臉認認真真幫她抹藥,就小魔物這臉,多像她點了男技師來服侍自己,該享受才是。
她慢慢挺直了腰,手撐在兩邊,向後靠了靠,自下去瞄少年的眉眼。
沒忍住嘴炮,“嘿,小夥用點兒勁,姐姐給你加鐘。”
聽懂前半句、聽不懂後半句的曲歡默默加了點兒力氣,怕她疼,還擡臉問:“這樣可以麼?”
好乖。
秦肖肖彎起眼睛,伸手去碰他白白軟軟的臉蛋,“哎呀,小臉滑溜溜的。”
曲歡像小貓一樣主動拿臉蛋蹭蹭她掌心,放軟語調,誠實道,“姐姐手心燙燙的,很舒服,喜歡。”
秦肖肖感覺周身被粉紅泡泡充斥滿,一聲“姐姐”在腦裡循環播放,渾身酥麻。
結界外,白玄望了望豔日,問鬼徊,“你能穿進去?”
“能,”鬼徊先點頭,又搖頭,“但是不敢。”
他現在知道不能打擾了。
“那我們再等等吧。”白玄笑笑,手放到孩童發梢,輕輕安撫。
等到結界撤開,白玄面上挂着無暇笑容,直言道:“村子有問題。”
秦肖肖笑容一斂。
“仙子也發現了吧?”白玄看向她。
秦肖肖回想一路上打招呼的人,不太确定地問:“沒有女子?”
白玄點頭,“也沒有小孩。”
沒有女人和小孩,但有青壯年。
秦肖肖看向噴泉,結合剛剛曲歡不讓她碰水的舉動,最先想到女兒國的子母河,喝了能緻孕。
但也不對,怎麼會沒有小孩子,難道生下來就是大人?
“這裡這樣詭異,我們是先離開,還是?”白玄一臉憂慮。
秦肖肖沒管他,轉身敲了一戶人家的大門,在人出來時,攀出笑臉問:“大哥,大嫂呢?”
男人擰眉望她幾眼,不耐道:“我沒有娶親,也不需要娶親,你趕快走吧。”
“大哥這麼一把年紀,怎麼還打光棍呢?”
“你!你個讨人厭的死丫頭!我怎麼樣關你屁事!”男人跳腳,氣沖沖地給她推出去,“給我滾!”
門“砰”一聲砸上。
“大哥,所以……”
男人怒吼聲從裡傳來,“你要想找大嫂,旁邊劉大嫂家!”
“好嘞!”
秦肖肖轉身敲了隔壁的門,女人才開了個門縫,她就露出笑臉,“姐姐!”
女人打開全部大門,露出碩大的孕肚,瞅了瞅她的肚子,一臉驚詫,趕緊拉着她進屋。
“妹妹,你這?”女人看起來着急壞了,急背過身去倒水,“你肚子怎麼不見動靜?”
秦肖肖尴尬,“我還沒成親。”
再說她也不會懷孕。
女人端水壺的動作慢下來,索性又将水壺放回原處,熱情不再,眼皮皺着,斜斜地瞟她一眼,“外面來的吧?”
“是,昨天剛到。”秦肖肖點頭。
“那我奉勸妹妹一句,趕緊去喝點鏡湖水,獲得女妖的賜福,懷個大胖小子。不要像之前的那些個小姑娘,仗着自己有點能耐,一個個的都不肯信。”
“不懷會怎麼樣呢?”
“會怎麼樣呢?”女人重複一遍,而後凄凄地笑起來,越笑越大聲,“我今年二十三歲,已生過三十六個孩子,跟全村男人都做過,我不知道不懷會怎麼樣,因為我一直在懷孕,你該去問那些失蹤的人。”
她說完,即把他們攆出去。
秦肖肖呆傻了幾秒,太過震驚女人的話,感覺肚子隐隐作痛,“算算時間,所以泉水能讓人兩三月生下一個孩子?”
身旁無人回答她。
她又去敲第一戶的門,男子不想搭理她,她就用上靈力大聲喊,“大哥,你家孩子呢?”
男子氣得猛地踹開門,擡着根長棍子沖出來,“我打死你!”
秦肖肖旋身避開,男人氣勢洶洶,但動作在她眼中慢得不可思議,她不收繳他的武器,一邊避讓,一邊問:“隔壁劉大嫂說她和全村男人都做過,那大哥有孩子麼?”
男人其實不老,三十歲上下,黝黑的皮膚,健碩的四肢,五官端正,比一上午跟她熱切打招呼的很多男子都好看許多。
男人氣得深喘息,“你說什麼?!”語氣嚴肅,好像在控訴她不知廉恥,“我都說了我不娶親,不娶親不娶親,你還來糾纏我作甚?”
“我初到,不明鄉禮,所以來問問。”
“鄉禮就是,你到了這兒,别想再走出這片沙漠,找個男的生孩子,不然,呵呵。”
“……會怎麼樣?”
男子氣憤得大喊大叫——
“被那堆怪物抓去,給他們生孩子!你要不停地懷孕,才能避免被他們強、暴,你前個孩子剛生下來,要趕快去喝鏡湖之水,求個男人跟你一起,立馬懷上下一個孩子,而你剛生下來的孩子會被怪物帶走,生煎,活煲,随他們的便,你得乞求你孩子不要長得漂亮,不然,呵呵,生不如死。
“這裡是怪物的養殖場,他們拿點吃的丢下來,看我們争搶,戲弄我們玩,我們的身體、意志,都是他們的玩具,生的孩子太多了,他們有時一次吃不完,就剩幾個養長大,他們養大的孩子,日日都能看見同族的屍骸被生吞,心理扭曲如惡鬼。
“女妖十年前救了我的命,可我甯肯她不要救我,要我每天目睹這樣的慘劇!我是人,我是人!我的父母說,秘境百年一開,我們就要可以出去了,可是,什麼時候才是頭,怎麼樣,才可以離開這個鬼地方……”
男人号哭。
“他們騙你們進來,要你們加入這泥潭盛宴,我來這裡還沒這麼久,我有良知,我不騙你們,你們要是有機會,逃吧。姑娘,别信那些男的的花言巧語,他們要你可憐他,說自己生不出小孩就會死,可他們是拿孩子的命換他們自己的命,别同情他們,你找個你喜歡的人,跟他成親吧,也當做是美滿的一輩子,也許你們還能剩幾個漂亮孩子回來呢。”
……
回去的路上,各家門口都站了打扮整齊的男子,朝秦肖肖友好地打招呼,或者說是,大抛媚眼。
秦肖肖心裡沉甸甸的,出村去試了試,像鬼打牆,往前走即會是一望無際的沙漠,不知什麼時候是頭,而往回走不要幾分鐘就能到。
她沒有向曲歡尋求幫助,而是自己來感受,普通人逃離不出去的絕望。
來回幾次,最後一次一聲不吭連着走了幾個日落,而回頭,依然是幾分鐘望見鏡湖,抵達村落。
最後一次到達鏡湖,她頹唐地坐地上,一語不發。
曲歡沉默地站她身後,白玄反而去坐到她旁邊,側眼眯了下曲歡。
他以一種天真的口吻問:“仙子,你說,魔物怎麼這麼壞呀?”
“……”秦肖肖不說話。
白玄繼續道:“所以人魔兩族之間,要如何共存呢?”
秦肖肖扭頭看向曲歡,自下而上,眸子濕潤,滿含無措的乞求。
曲歡沉默半晌,指腹輕輕拭過她濕潤的下眼睑。
“……姐姐,你如果想要我救他們,不是難事。我可以滅了整個魔物族群,防止再有人受其害,可以帶着這裡沒能力生存的人們,一路送到出秘境回到人族地界。”
“可是——”
他蹲下身與秦肖肖對視,“我不想救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男人,懦弱地依靠女人生下孩子來換自己的命,女人,以為不停懷孕就可以暫時逃避命運,飲了女妖之淚,受女妖詛咒,他們手上沾了無數新生兒的冤血。在無法避免受制于妖的情況下,為什麼不先屈從,為什麼不試着接納,妖人之子有一半人族血脈,所謂怪物,不是他們的孩子麼?可怕的怪物身上流淌着人族母親的血,如果不是一位位母親都厭極恨極,為什麼不試着教教孩子,殺死他們的父親,帶領他們的族群,去尋找更适合的孕體。”
“更何況,這裡本就是魔物的世界,困境百年,如果不是女妖的圈養,他們如何撐到現在?”
秦肖肖受震于他的冷漠殘酷,苦了喉頭,半日嗫嚅出,“……如果我長期處于恐懼和被壓迫的狀态下,我可能早就喪失反抗的能力和勇氣,我覺得、我覺得,我們可以,給予一些理解和同情……可以麼?”
她小心翼翼地問他,眸子通紅,啜着淚。
“當然,姐姐,請别擔心。”
曲歡一面回答,一面思緒漫無目的地飄蕩。
姐姐哭得越來越好看了。
女妖是死是活,那些人得救與否,關他什麼事?
——隻要姐姐有事相求,隻要他辦得到,他能以此從姐姐哪裡換取他想要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