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肖肖這回毫不猶豫,“不後悔。”
見白玄笑容越來越大,怕他不信,秦肖肖補上:“雖然你小子有點混蛋,但你是我弟弟,是陪我最久的人,我怎麼會看着你去死呢?”
這話有讨好的成分,因為秦肖肖跳崖時,都沒看清掉下去的是白玄。
不過既然是白玄,那還是好好相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不傷孩子的心了。
白玄沒對這句話做出反應,秦肖肖害怕穿幫,跳下靈獸脊背又去殺魔物了。
她快點攢夠力量,就可以想辦法去另一個空間,求求老天,去個幹淨點的地方吧。
……
又一次爬上靈獸的背躺屍,秦肖肖問玉咬,過去多久了。
玉咬說,快兩個時辰半。
秦肖肖覺得天都要塌了!累死累活,一問時間,她才努力了五個小時!
“啊!啊!啊!”秦肖肖發出鹹魚的哭嚎呐喊,想在靈獸寬闊的背上打滾,但都沒力氣滾了,“我不行了我從來沒有這麼努力過,我累死了怎麼才這麼久!”
玉咬一隻靈獸馱着兩個負擔,撐了二十多個時辰!秦肖肖又想曲歡了,曲歡就算人不在這裡,她依然享受着他設的陣法、他養的靈獸的保護。要是曲歡在這裡,現在躺着的閑人不該是白玄,而該是她!她身上不會那麼臭,因為曲歡是植物會淨化空氣!
她的歡啊她的歡!
秦肖肖在哭嚎中,心裡忽然靜了一下,死寂的、空茫的那種靜,望着一望無際的黑暗,聞着品着垃圾堆一樣的惡臭,想着周身無邊無際的紅眼睛,她一點點意識到——她是不是,再也見不到曲歡了?
“……”秦肖肖慢慢地不嚎了,坐起身來,安靜待了片刻。
她看向手上的戒指,綠寶石在紅光下顯出暗暗的紅來。她伸手摩挲,後知後覺:“……他是不是喪偶了?他,該不會發瘋吧?”
眼睛本來幹澀,這時候淚意洶湧,秦肖肖無措地四顧,隻能問白玄:“他會發瘋吧?他、他……他在有本書裡,因為蘇……姐姐,也就是我,死了,瘋了三百年。”
秦肖肖眼睛睜得越來越大,同時蒙上的水霧也越來越厚,什麼都看不清:“完了,完了,他該不會殺人吧?不過我是自己跳下來的,他殺誰去……”
秦肖肖想到原文,給自己幹崩潰了,“他會無差别攻擊啊!”
反派是什麼講道理的人麼?
秦肖肖掩面痛哭,怪自己又犯錯了。
白玄目光冷冽,冷漠且仇恨地望着秦肖肖,在秦肖肖瘋狂希望有人安慰時,未置一詞。
出乎意料的,女孩很快擦幹眼淚擡起臉來,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又到魔物堆裡繼續戰鬥。
白玄不喜歡看人哭,覺得那是博取同情的手段,像他這樣的人是不能做到同情别人的,于是隻能看着煩眼聽着躁耳。而秦肖肖,時不時大哭一場,哭完又沒事人一樣去做事,叫白玄意識到,她不是哭給他看的。
不為了博取同情,不為了求取認同,而僅僅是,發洩一下。
白玄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并不是她求取認同和同情的對象,她可能單純沒把他放在眼裡。在這位“仙子”的心中,他要是會編織,那就還有點兒用處,若是不會,那就一無是處。
白玄竟然開始覺得有些不爽。
白玄無所事事,目光隻能落于秦肖肖身上。
他其實一直沒有好好看過她。
曲歡喜歡她,白玄覺得,曲歡喜歡這具軀體下的任何人,并不值得稱奇。但現在,白玄意識到,可能曲歡喜歡的就是秦肖肖而已。
這個修煉廢柴、天天哭嚎、看起來一無是處的人。
白玄還知道,她身上有些無用的小善良,比如跟着他跳下深淵——天知道,要是秦肖肖不跳下來,白玄現在根本不會這樣無所事事。
她簡直在給他闖禍。
但又把他的心照拂得很好,像羽毛刮過,小心翼翼,輕輕巧巧,有一點點癢,莫名舒服。
他十年的“仙子”不是白喊的,他十年的假笑不是白笑的,這個人是真的關心他,不要自己命、不要自己愛人,來關心他。白玄再一想曲歡現在可能臉都氣歪了,就更愉悅了。
無聊不是不能過,惡臭不是不能忍,他看着秦肖肖像隻小蜜蜂一樣忙忙碌碌,慢慢開始放松神經,把這當難得的休假。
意識裡有一片水鏡,面無表情的白玄同人說:【所需物品都準備充分,等待一個時機,我會施行。】
【事先聲明,我不覺得你的計劃有任何必要性,兄長,因為你是我的兄長,所以我聽從你的吩咐。等你的計劃施行完畢,希望你可以考慮我的想法。】
對面聽完,隻是溫和問:【玄,玩得開心麼?】
白玄蹙眉,想到曲歡,回道:【過得挺惡心的。】
對面輕笑:【但我看玄過得很開心,我從沒見過這樣生動的玄,會打牌,會做遊戲,會作弊,會和人合夥騙人,會吃糖,會飲酒,會抱小孩,會哄小女孩開心,會學着做吃的照顧人,還收到了女孩子的花呢。總之,希望玄此程能有收獲。】
白玄心中有些不滿,總覺得他沒說到有些很重要的東西——比如讓那魔物的心上人跟着他一起跳了崖。
雖然這件事不是他完成的,但也可歸為他的成就。
那魔物一定被這件事氣壞了。
白玄沒有主動提出不滿,聽對面說完,才禮尚往來地回複:【兄長最近過得如何呢?】
對面一愣,像是思考了一下,而後認真回道:【我過得不太好。】
溫和的聲音傳來,娓娓講述:【我好像喜歡上一個人,一個不可能的人。我花了全部的時間去陪伴她,但她的眼裡沒有我。她過得不開心,我由是也不開心,更讓我難過的是,我沒有能力讓她開心。】
白玄眉頭蹙得很深,【兄長你……還有時間琢磨這些事?】
對面又笑了,【無論世界怎麼樣,也還要生活不是?】
白玄直言道:【我曾跟肖肖學到一個詞,舔狗,用來描述兄長此刻正合适。】
對面一噎,【……是麼,狗怎麼了?】
白玄耐心道:【在凡界,是罵人的詞,用凡界話來解釋,是熱臉貼冷屁股。】
對面又噎了一下,【有些粗鄙,但很形象,玄知道的真多。】
【是兄長關注得少。】
白玄想到自己,不放心地勸道:【趁為時尚早,兄長收回心吧,影響道心,不值當。】
對面語氣歡欣:【隻動過一次心,怎麼收得回呢?她是個很好的女子,能力很強,生得很漂亮,年歲同我相差多了些,但是不重要,若是能帶玄來看看,能得到玄的認同,我會很開心。】
白玄面色冷了些,【再說吧,如果有朝一日,我能看到的話……就算看不到,隻要是兄長的選擇,玄都會尊重祝福。】
對面再一次笑了,【多謝,可能玄是世界上唯一一個會給我祝福的人。】
白玄意識脫離識海,回到現實,看見泥沼裡撅着屁股、用抓泥鳅姿勢抓魔物的女孩,不知該擺出什麼表情。
他還是自得她跟他跳下懸崖、氣了那魔物一通,這件事他來來回回想了許多遍了,白玄從沒有因為什麼事驕傲自得成這樣。可能因為沒有同任何一個人分享,事情一直悶在心裡,持續發酵,才釀成這樣的結果。
他應該和誰說說。
白玄意識又回到識海,撥通了剛挂斷不久的兄長的通話。
對面很詫異,從沒遇到這種情況,疑惑問:【玄,怎麼了?】
白玄言簡意赅:【肖肖在那魔物的眼前随我跳下深淵。】
對面懵:【?然後?】
【我……】白玄不知道怎麼說,終于還是坦誠道,【覺得很驕傲。】
【…………】
【………………】
兩邊陷入長久的寂靜,不善言辭的兩人,都不太會處理這種狀況。
終于,對面道:【不自見,故明;不自是,故彰;不自伐,故有功;不自矜,故長——這也是人間的學問吧,希望玄多加學習。】
白玄覺得還是沒有得到滿意答複,又一次關閉水鏡,看女孩抓泥鳅去了——用肖肖那邊的話來說,看她費勁抓小東西,很是解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