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夫婦都是我大郢的忠臣名将，朕豈能置若罔聞！藤月，此案事關你的雙親，你覺得朕應當如何處罰他？”魏明帝的聲音激昂，似是真的痛惜不已。

“但憑聖上做主。”藤月的話聽不出情緒，魏明帝還是察覺出一絲微微的顫抖。

他心中滿意，繼續道：“楊相如今隻手遮天，行事滴水不漏。陳年往事，沒有證據，朕也奈何不了他，如果朕不罰，你是否怨朕？”

藤月握緊了拳頭，但還是低下頭說：“臣女不敢。”

“不敢？那便是怨了。”

“臣女隻能想方設法，靠自己查清真相。将幕後黑手繩之以法。”藤月突然擡頭堅定道。

魏明帝看到她眼中神色，沒有惱怒她的不敬，反而稱贊道：“好，不愧是樊若元的女兒！鎮國公府雖不複存在，曾經那些陪你父母征戰沙場的叔伯卻在不同的地方為朕效力。若是知道青峰若元還有遺孤，定然欣慰得很。”

“隻是你在尹州多年，京中并無助力，這七日，你看中了朕的哪位皇子？”

“陛下…”藤月作驚訝狀，“臣女一介罪臣之女……”

“朕此番，隻是為尹州王女擇婿。”似是方才的談話并沒有發生過，魏明帝不容置疑地問起她相看的結果。

藤月知避無再避，隻能語氣帶着一絲小女兒家的嬌羞小聲道：“啟禀陛下，臣女心儀裴家三公子，裴映洲。”

皇帝面露訝異，心中暗贊藤月的聰慧，竟與他想到了一處。尹州兵強馬壯，若是真嫁了某位皇子，才叫他不得安歇。

裴家老大老二都做了地方官，不日進京少不得要提一提。

老三那孩子他見過，今年的狀元郎。進了翰林院卻去修前朝史書，不知裴弛那個老狐狸怎麼養出這個愣頭。想是在裴家極為受寵，确實合适。

但他還是佯怒說：“朕的皇子，竟也入不得你的眼嗎？”

“殿下們皆龍章鳳姿，藤月不敢肖想。裴三公子巡街那日，藤月便已傾心。”藤月俯身下拜。

“裴家那孩子确實不錯，隻是他一心治學，怕是會委屈了你。”魏明帝的語氣又和藹了起來，仿佛真的是看着她從小到大的伯伯，耐心勸告她。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藤月甘之如饴。”

藤月再拜，一副情根深種的模樣。

讓魏明帝想起，約莫很多年前，那位聲名遠播卻又英年早逝的女将也是這般求了一紙婚書。

年紀大了，難免想起故人。

可惜紅顔枯骨，百戰成沙。

若他當初沒有同意……

是他對不起若元。

皇帝仿佛拿藤月無可奈何，繼續道：“既如此，朕便封你為明安郡主，為你與裴三公子賜婚。若夫妻不睦，也有一紙和離。下月十六，可覺倉促？”

“聖上為藤月思慮至此，藤月感激不盡。”藤月語氣驚喜，心中疑慮。

聖上賜婚是沒法正常和離的，魏明帝竟肯放她走？

魏明帝将蓋了玺印的和離書交給她，擺擺手讓藤月回去：“聖旨明日便送至裴府。藤月，莫讓朕失望。”

“臣女藤月，叩謝陛下。日後必定謹遵陛下安排。”

這一關，算是過了。

出了重重宮門，春華撐傘在等她。

藤月舒了口氣，方覺活過來。

她向後望去，綿延不絕的朱牆石階恍若通向另一個世界。

通向那座無數人頭破血流也想要擠進去、吃人不吐骨頭的宮殿；那座無數人為之傾其一生、想要守護卻屍骨無存的城池。

誰是蝼蟻，我見芸芸。

何其可笑。

她再沒回頭。

為什麼是裴映洲？

除了形勢所迫，大概是因為她心裡那份難以言說的嫉妒與向往。嫉妒他被家裡人保護的很好，嫉妒他能少年風流地将一切不放在眼中。

嫉妒他，擁有自己曾經的無憂。

怎麼會不向往呢？擁有父母寵愛、兄妹和睦、郎君歡喜的幸福。

可惜她不能。

她要為鎮國公府昭雪，要告慰那些沒有死在戰場上而是死在自己人陰謀裡的亡靈，要不辜負這偷來的一生。

若她做了裴家婦，定會不累及裴家。心願了結便送裴映洲一旨和離，放他自由。

世上不是人人都能對的住的。

她不得不拉他，卷入這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