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真是好大的威風!”藤月回頭,藤原站在窗外,表情戲谑,從袖中拿出一支精緻的玉釵遞給她:
“新婚贈禮。”
“這是尹州最有名的青田玉,可要收好。日後再見若是沒有這個信物,我可不認你這個妹妹!”
藤月伸手接過這支通體青碧,水色極好的簪子。簪子素淨淡雅,隻是雕工師父手藝一般,隻雕了朵格桑花。
想來是五哥的傑作。
她心中感動卻不說破,欣然收下。
是啊,她真的要嫁人了。
也曾想過,找個如意郎君,在所有人的見證下,山高水長地過一輩子。
可惜阿布額吉不在,她真正的父母親人亦不在。陪伴而來的哥哥,也即将離去。
“阿滿。方才下面回禀,已派人将裴郎君的床鋪好。”
發現藤月接過簪子,神情抑郁,仿佛陷入了遙遠的回憶,藤原打斷道:“想到你明日就要成親,我還有些緊張。”
“明日是我結親,五哥緊張什麼?”藤月的思緒被吸引去,趴在窗台邊看他,嘴角挂着笑,沒有一絲憂慮。
“這麼高興?小沒良心。”藤原将信将疑:“我怎麼聽說你前幾日去明月樓見蕭賀被裴映洲撞個正着,不歡而散。”
“不是。”
“那你是?”似是在思考可行性,他繼續道:“蕭賀便是你說的故人?你若心儀他……”
“五哥,你緊張的都胡言亂語了。”藤月扼制他奇怪的遐想,笑着說:“隻是想到,在尹州的時候,我貪玩被關禁閉,你也是這樣傻站着的。”
藤原沒被她的笑容感染,提醒道:“可你前些天被裴映洲誤會……”
“裴映洲不喜甚至厭惡我,對我對他都是最好不過的事。”藤月的目光好像在看些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看,“你是不是忘了,我回郢都是為了什麼?我嫁人,是給帝王的承諾,是為質。”
“本就是我對不住裴家。陛下給了我一旨和離書,處理好楊相的事,我便回尹州。”
藤原頓時激動起來:“你說的可是真的?”
“我何嘗騙過你?”藤月回頭看他,眼裡染了一層霜色,“裴三公子雖行事古闆,但為人赤誠,溫潤如玉又不失少年意氣。做不得夫婿做盟友也是極好。”
“藤月,無論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平安順遂,覓得郎婿。”藤原摸摸她的頭,歎了口氣。
暮色破曉,其日質明。
新婚前夜,男方父親應告于宗廟。
燭火不滅,映出一高一矮兩個人影。
裴映洲沉沉地看着宗廟裡的白燭。
先祖們的名字,大多不記得了。但是他的父親可以如數家珍地說出誰得了聖上封賞,誰又做了哪方的官員。
有多久沒和父親這般平和地單獨待在一起了?似乎小時候,他也是會将自己放在脖子上,讓他當馬騎的。
一切準備完畢後,裴弛道:“你祖父前幾日告知我,王女是鎮國公府遺孤。陳年舊事,沒什麼好說的。隻是她入裴家,必有目的。”
“你隻記一句,若有關楊相,萬不可插手。”
“兒子明白。”裴映洲恭恭敬敬應了。
父子二人的目光在重重燭火中相接,裴弛頗有幾分感慨。梁氏雖是續弦,勝在溫良恭儉,把他的幾個孩子倒是教的很好。
裴映洲從小就不愛講話,但最肖他。若是心思在仕途上,裴家何愁不出第二個帝師。
随着贊禮聲音拉長:
“鞠躬——”
“拜興——”他俯身行拜禮,形容動作不出一絲差錯。
“拜興——”他又一次俯身,直到那聲長長的“平身——”響起,裴映洲接過執事者遞來的酒盞。
少量酒被灑在地上用以祭祀,裴映洲看了看杯中剩餘的酒,澄澈透明,印出他被燭光照亮的臉。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然後将酒爵遞給執事,起身。
“去吧。”裴弛擺擺手。
裴映洲高坐馬上,如同那日紅衣策馬的少年郎。火燒着似的人群,喜氣洋洋,簇擁着他去接雨中向他逼婚、與他人耳鬓厮磨的新婦。
巨大的荒謬感讓他分外平靜,好像要娶妻的不是他。
就如這麼多年,竟也無人知曉,他喝酒會起疹子。
願我心如水,偏偏以酒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