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晚上九點,英中對面的店鋪關了三分之二。
上次接岑宴秋的那輛加長埃爾法與夜色融為一體,寸步不離地向前緩慢挪動,三名保镖與他隔窗相望,畫面一度十分詭異。
狄琛選擇最近的一家奶茶店,腳步一頓:
“就這家吧。”
英中校門口到這家店鋪,幾十米的路程,岑家的司機開了整整五分鐘。
真是難為他了。
說完,岑宴秋颔首,纡尊降貴地發出一個單音。
陸今說得很對。
狄琛心想,他不喜歡岑宴秋,一點都不。因為披了層“仇人之子”的外殼,他永遠抹不去對岑宴秋的偏見。
他上學晚,所以比同齡人大一歲,又因為狄書惠的病早早接觸社會,在他十八年的人生裡,再怎麼挑挑揀揀也找不出一個比岑宴秋還難相處的人。
“您好,需要喝點什麼?”
狄琛看向岑宴秋,這個被請客的人後退半步,聲線冷硬:“随便。”
店員第一次見這麼“随便”的顧客,臉上笑容有些挂不住,尴尬地推薦道:“我們店新推出幾種夏季新品,像果茶有桃氣莓莓、茉莉香柚,奶茶有剛返場的薄荷青綠,您更偏好奶茶還是果茶呢?”
岑宴秋:“我很少喝奶茶。”
“……”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狄琛打斷道,“他對這方面不太了解,我替他選。”
他眯着眼看向飲品單。
每家奶茶店都會做楊枝甘露,而且那天岑宴秋和褚易的單子裡也有它,選這個總不會出錯。
下單之前得遵循一下本人的意願,他偏過頭問:“楊枝甘露你喝嗎?”
岑宴秋仿佛察覺到剛才的尴尬氣息,哼了一聲,沒回答。
狄琛果斷作出決定:
“你好,要一杯楊枝甘露,少冰,五分糖,不加小料。”
制作台上的榨汁機運轉起來,兩個店員一個切芒果,另一個倒椰漿。
他和岑宴秋無話可說,與其說些沒用的話,還不如跟車裡的保镖大眼瞪小眼。
“你什麼時候學的彩繪?”
第一個打破寂靜的是最不可能主動破冰的岑宴秋。
狄琛感到意外,但還是認真答道:“初中。”
“以前我住的街道不定期辦一次牆體彩繪的活動,七十塊錢一平方米,一整天畫下來能賺大幾百外快。”
未成年很難找到工資高的工作,但他從小體力好,替人跑腿搬點東西、在後廚打打下手也掙得了錢。
這種艱苦讨生活的日子,像岑宴秋這樣錦衣玉食長大的人未必懂得。
他也不奢望岑宴秋理解。
“聽起來,你過得很辛苦。”
岑宴秋眸光微動,音調還是一如既往的生硬,神情卻柔和許多。
他罕見地說了句人話。
“您的楊枝甘露,請拿好。”
店員将橙色漸變,内裡浮動着顆粒狀西米的奶茶送到狄琛手中。
他轉交岑宴秋,等這人喝完,他便成功完成了陸今布置的第一個“作業”。
岑宴秋在“很少喝奶茶”這件事上沒有說謊。
光吸管他都插失敗了三次,最後還是狄琛幫忙插進去的。
見岑宴秋喝奶茶的動作沒停,想來這次誤打誤撞,恰好選中了他喜歡的口味。
但狄琛的僥幸心理沒持續太久——
喝到一半,岑宴秋拿開吸管,薄唇周圍起了大小不等的紅色斑塊。
連帶聲音也變得沙啞:
“我好像有點……喘不上氣。”
狄琛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心中不禁冒出一個猜測:
岑宴秋該不會對芒果過敏吧?
楊枝甘露第一口就能喝出芒果味,假如他對芒果過敏,為什麼要喝這麼多?
變相向閻王爺挑釁?
難不成,他不知道自己對芒果過敏?
埃爾法裡的三個保镖第一時間發現不對,兩人将岑宴秋攙進座位,一人把那半杯楊枝甘露封進玻璃盒,然後眼神示意狄琛跟他們一塊上車。
“看着像過敏的症狀,”狄琛摸索到車窗的控制鍵,保證空氣流通,“必須去醫院挂急診。”
司機等紅綠燈的時候朝後視鏡瞥了一眼,年過半百的人,因為操心頭發白了一半。
年輕那會兒他就在岑家當司機,老家主做事雷厲風行,現任家主說一不二,這份活不好幹呐。
“少爺,要不我給李醫生打個電話?”
李醫生是岑沛铨的私人醫生,全天候無條件待命。
“……不用。”
岑宴秋嘴唇發腫,臉上的紅印在慢慢擴大。
聽到“李醫生”三個字,他的反應非常抗拒,或許也是在抗拒李醫生的雇主,岑沛铨:
“不要驚動李醫生,這件事也别向我父親彙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