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道裡的燈接觸不良,宛如恐怖片搬一閃一閃的,怪瘆人。
狄琛把手機自帶的手電筒打開,他在前頭照亮腳下樓梯,岑宴秋提着一袋子胃藥,緊貼着他上樓。
後方沉重的呼吸聲如影随形,存在感極其強烈,好幾次他差點被岑宴秋踩到腳後跟。
所幸住的是低樓層,鑰匙扭開門鎖,狄琛摁開客廳的頂燈,從鞋櫃找出一雙打折湊單九塊九買的大紅色拖鞋,規規整整地擺在男生面前。
他把書包背進卧室,換完睡衣出來,門口的岑宴秋仍一動不動地與那雙拖鞋對峙。
“哪裡有問題嗎?”
又怎麼了我的大少爺。
岑宴秋的目光猶如實質,要把他家地闆盯穿似的:“沒有别的顔色了?”
“隻有紅色?”
他甚至都形容不出具體的顔色分類,這比每年情人節他爸送他媽的口紅還醜。
“嗯,隻有這一個顔色。”狄琛說道。
玄關,岑宴秋終于有所動作。
他胸膛微微起伏,做了幾下深呼吸後,趿着那雙狄琛不知道從哪弄來的醜拖鞋。
換上的那一刻,他臉上表情精彩紛呈。用狄琛的話來形容,就仿佛小美人魚以魚尾作交換長出一雙人腿,每一步像在刀尖跳舞。
看起來快要碎了。
“……”
狄琛半是無奈地歎口氣,把自己的拖鞋讓過去,“你穿我的吧。”
他怕岑宴秋腳底一滑,直接在他家變成泡沫了。
今晚突然有客人到訪,他有很多東西需要準備。換洗的衣物、毛巾、牙刷、漱口杯,還不能随意糊弄過去,叫他頭疼得很。
衣櫃裡挂着八件黑色T恤,有幾件已經褪色發白,他選了一件成色較新的,疊好放到一邊,準備給岑宴秋當睡衣。
睡褲隻有兩條,一條被他穿在身上,另一條的系帶松了,腰胯處松松垮垮的,容易往下滑,但湊合一晚也不是不行。
狄琛從卧室出來的時候,岑宴秋正在擺弄客廳茶幾上的相框。
一共有三個,一個是小學六年級的狄琛在畢業典禮現場和狄書惠的合影,剩下兩個是他原來那個家的照片。
那段時間狄書惠治病的開銷太大,最後的部分費用由醫院墊着。
直到她去世,狄琛把那間六十平方米不到的老房子賣了,才湊齊買墓地和欠醫院的錢。
茶幾低矮,個子高大的男生躬着背,眼底流露出專注而認真的色彩,仿佛他看的不是樸素的木質相框,而是放在豪華展覽廳的藝術作品。
幾張相片而已,沒什麼好看的。
狄琛把衣服給他:“你先去洗漱吧。”
“開關左擰出熱水,右擰出冷水。熱水沒那麼快來,擰開之後記得放水三分鐘,多試試水溫。”
“謝謝。”
岑宴秋接過睡衣睡褲,朝浴室走去。
白天留了半面生物題沒做,狄琛挨着茶幾盤腿坐下,頁面還沒翻開,便聽見浴室裡傳出一道激烈的水聲,以及那聲伴着回音的“狄琛”。
他扣好筆帽,慌亂中跑掉了一隻拖鞋。
推門而入,岑宴秋身上那件亞麻色的襯衫幾近濕透,他淋了滿頭的水,發絲濕答答地垂在頰側,狼狽地舉着滴水的淋浴頭。
“我想起來了。”狄琛知道問題出在哪,他将淋浴頭開關上方的控制器旋轉九十度,“昨天我用完頂頭花灑,忘記把控制器還原了。”
岑宴秋:。
半透明的襯衫布料貼着肌膚,顯現出影影綽綽的肌肉線條。
他撩開額前濕發,故作大度道:“沒事。”
剛好他順帶着……洗個頭。
看到岑宴秋在解扣子,狄琛垂着頭回避,眼睛盯着地面的瓷磚縫隙,退到門外:“你繼續,我出去了。”
浴室裡響起嘩嘩的水聲,狄琛回到茶幾前,提筆在草稿紙上求遺傳填空裡的計算題。
AB兩個字母排列組合寫了一籮筐,答案盡在眼前時,重物哐當砸在地上的聲響震耳欲聾。
狄琛:“……”
折騰這麼長時間,他連一道大題都沒寫完。
他敲敲浴室的門,沒反應,在門外等了足足一分鐘,還是沒反應。
别是在裡頭撅過去了吧,狄琛肩側發力,用勁把門一撞。
隻見水汽氤氲的空間内,擺在洗漱台上的牙膏牙刷潤膚霜壯烈犧牲。赤裸着上半身的男生雙手撐在洗漱台兩側,灰白色的睡褲被凸起的胯骨堪堪撐住,露出半截内褲邊。
水霧沖散,岑宴秋因胃痛而慘白的臉色逐漸好轉,眼底餘下一星半點被人看光的震驚與惱怒。
“不吃晚飯容易引發低血糖,喝藥前也最好吃點東西墊墊肚子。”狄琛渾然不覺地科普,“等生物作業寫完,我下面給你吃吧。”
岑宴秋一隻手提着褲腰,肩頸捎帶着胸口驟然變紅。
發現狄琛仍直勾勾地朝他看過來,岑宴秋胸膛那片冷白如霜的皮膚跟燒燙的烙鐵似的。
他頭頂氣得冒煙,嘴唇微微扯開一抹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