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大風大雨,吹得窗戶呼呼作響,吹得洛唐手中的醒酒湯水搖晃了下,一滴棕色的湯水灑在了女子瑩白的手腕上。
隻一眼,洛唐覺得醒酒湯沒有用處了。
浪費錢。
女子屬于清冷一類的美人,烏黑長發披散在枕上,臉上、脖頸上的肌膚都變成了淺粉色,中衣斜襟之下的肌膚,恍如一片粉玉。
白玉裡透着粉,像是一塊天然而成的好玉。
洛唐記得,客棧裡一眼,她的肌膚屬于很白的那種,白得醒目,泛着光澤。
一眼過後,女子睜開眼睛,眼内染着紅,像是在極力隐忍。
洛唐說:“我取來涼水來,如何?”
“你不是洛唐。”女子終于出聲,可嗓子已然啞了。
洛唐呵呵笑了,女子又說:“上回見面,洛唐将我罵了。”
洛唐:“……”那你是誰?
許是很難受,女子再度閉上眼睛,長長的睫毛緊閉,掩飾住自己的狼狽。
她說:“我是折清。”
“折清?”洛唐聲音蓦地尖銳起來,忍不住将面前的折清再度打量一遍,怎麼會是折清呢?
女子躺在床上,被子蓋至肩膀上,鬓發被汗水打濕,面若桃夭。
但她沒有發出低吟聲,就像是躺在床上,簡單睡了一覺。
洛唐正經不已,還以為她是折清的什麼人,萬萬想不到是折清本人。
她收回打量的神色,道:“我去給你找些涼水。”
轉過身子,洛唐去叫掌櫃,掌櫃嘻嘻笑着走來,“您有吩咐?”
“打些井水來,再送一桶熱水,我想沐浴了。”洛唐語氣冷冷,“快去辦。”
“這就去、這就去。”掌櫃被吓得跳了起來,姑娘不大,脾氣不小,也不知是哪家的刁蠻女兒。
洛唐脾氣确實不大好,由一權臣變成一無權無勢的少女,還要被舅家吃絕戶,心裡早就憋着了。
她想改變困局,拿回父母留下的财産,所以,今日偷偷溜出門。
可惜,還沒逛街呢,遇到不饒人的大雨。
掌櫃做事也算快,提了兩桶井水,放在門口。
“你不提進去,指望誰給你提?”洛唐怒視着掌櫃,“你會不會辦事啊。”
掌櫃賠笑,“這就提、這就提。”
真刁蠻!
水提進裡間,倒入洗臉用的盆子裡,擺了幹淨的帕子,掌櫃才離開。
洛唐叫住掌櫃:“弄些水來,我渴了。”
掌櫃又去拿水。
水壺提進來,洛唐将人趕走了,她還要嘀咕一句“真不會辦事,還是掌櫃呢,這間客棧遲早會倒閉。”
床上難受的人聽到少女的話,不覺笑了笑。可她一放松,身上的熱意便湧來,聽着大雨聲,她想鑽進大雨裡去涼快。
少女走來,将她半扶起來,靠着自己的肩膀,“水,涼的。”
折清半阖眸,鼻尖聞到了些香味,似乎是少女身上的香味。她喝了些水,身上的溫度似乎低了些。
然而一躺下,被子蓋上,那股火意侵襲而來。
洛唐心裡憋着一口氣,“今日鴻門宴,你怎麼就去了。”
明明是不熟悉,但她的口吻,像是在嗔怪。以長輩的姿态在嗔怪。
折清閉上眼睛,咽喉不自覺地滑動,很明顯,眉眼緊随,本就染了桃夭般的眼尾更紅了些。
她忍着難受,說:“利益所誘,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洛唐冷笑,“是何等利益呢?”
折清說:“生死。”
洛唐不笑了,在權勢滔天之地,萬般不由人,她将水杯複又遞到她的嘴邊。
折清伸手,握着少女的手腕。冷風撲來,少女的手很涼,像是大漠中孤獨行走的人遇到冰霜,忍不住為之停留。
她閉着眼睛,十分難受,像是在隐忍,脖頸用力,清晰可見脆弱的青筋。
洛唐由她握着手,想起那本手劄。她不由問起;“現在是明成多少年?”
折清狐疑,睜開眼睛,眼内猩紅,握着洛唐的手微微用力,正常人不會問此刻明成多少年。
她說:“明成八年。”
洛唐深吸一口氣,明成八年,折清二十六歲,居右相。
她記得這一年,折清在手劄中寫的最多的是朝政。
如今是春日裡,折清寫:明成八年春,洪水如猛虎,吞噬民田,百姓妻離子散。
她回過神來,面前的女子發出一聲低吟,蓦然收回手,杯子裡的水撒至踏闆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