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于陌淺是怎麼發現鳥兒挑食的,說來也十分可笑。
陌淺揣度一隻鳥的胃口想必不會太大,再加上他要隐瞞這件事情,偷食物便不能偷得太明顯。
廚房中的食物每樣都偷一點點,不一下子拿太多,這樣就不容易被發現。
于是被他取走用來喂鳥的食物便五花八門什麼都有。
正常的食物譬如米飯饅頭,略不正常的食物譬如宮人解暑用的酸梅湯,更不正常的還有用辣椒炒過的肉。
然後他就發現鳥兒在吃飯的時候會挑挑揀揀,好吃的她會先吃,不太好吃的放到後頭再吃,最不好吃的她就幹脆不吃。
于是每次吃完飯後法陣裡都會整整齊齊地留下一排她不肯吃的食物。
陌淺就這樣發現了千歌的飲食偏好。
她喜辣喜甜,不喜歡酸也不喜歡苦。
陌淺很納悶,喜食甜也就罷了,喜歡吃辣是怎麼回事?
更令他感到納悶的是,比起跟辣椒一起炒過的肉,她似乎更喜歡吃辣椒本身。
作為一隻鳥喜歡吃辣椒,這正常嗎?
千歌對此也很有意見。
她又何嘗不納悶,作為一隻鳥,她看起來像是能吃得下苦瓜和檸檬的樣子嗎?
雖說她寄人籬下也不好挑剔什麼,可是這人給自己喂東西也太不拘小節了吧?
一人一鳥就這樣在對對方的納悶之中和諧地相處了一段時間。
逐漸摸清千歌的飲食喜好之後,陌淺便會着意多取一些合她口味的食物來。
起初千歌還沒有看出來每天食物的變化,等她發現每次陌淺都會特意送一些她喜歡的食物來之後,她終于對這個細心照顧她的人生出了一些真心實意的感謝,慢慢放下了對他的戒備。
母親對她說過,他們鵸鵌一族渾身都是寶,無數人觊觎着他們身上的寶藏,這些人為了奪走寶物會無所不用其極。
對此,母親教給她一個保命的方法,那就是時刻銘記一點:翼望山外的絕大多數人都不是什麼好人。
無論何時何地都要隐藏好自己的身份,千萬不要随意地告訴别人。
因為一旦他們知曉了她的身份,知道了她這一身皮毛價值幾何,知道了她的血肉可以入藥,那麼與她再親近的人都有可能會變了一副面孔。
在陌淺又一次将她喜歡的食物送進法陣中來的時候,她猶猶豫豫地靠近他,主動将腦袋搭在他的手掌心。
隻要不告訴他自己的身份就好了吧?
千歌這麼想着,然後親昵地蹭了蹭他。
隻要隐藏好身份,她覺得自己還是可以主動親近這個釋放着善意的人的。
陌淺在千歌主動靠過來時身體一僵,他本能地想要後退,卻在對上她的眼睛時微微一顫。
這隻鳥雖然黑黢黢的不太好看,但是她也有一雙如星辰般好看的眼睛。
他陷入了一段痛苦的回憶,在她用腦袋親昵地蹭着他時,回憶中的苦澀似乎得到了稀釋。
于是他翻過手撫了撫她的腦袋。
之後沒過多久千歌便徹底痊愈,陌淺撤了法陣捧着她來到窗前。
“你走吧。”他注視着她恢複正常不再殘損的翅膀:“離開這裡,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鳥兒歪着腦袋看他,在看出他故作灑脫的神情背後隐藏着的不舍之意後,眼裡閃過狡黠的光,然後扇扇翅膀往窗外飛去。
“說走就走啊……”陌淺目送着她離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落寞的笑。
還真是一隻無情無義的鳥,跟從前養的那隻一點都不一樣。
不過這樣也好。
他安靜地在窗前坐下。
就這樣離開了也好,至少離開的時候,她不是遍體鱗傷。
他就這樣在窗前坐了整整一天,直到夜幕降臨,星子在夜空中浮現,它們的光芒照耀着海面,照亮了一個朝自己飛來的黑色影子。
他先是不可置信地觀察着她,在看清楚那個小小的黑色影子之後,一抹微不可見的喜色攀上了他的眉梢。
是那隻挑食的鳥。
她居然又回來了。
千歌回到窗前,盤旋了幾圈後在他的肩頭落下,卻聽到他問:“回來做什麼?”
千歌一愣,然後在心裡罵,真是個無情無義的人!
又聽到他繼續問:“你為什麼不回家?是沒有家麼?”
千歌心裡一梗,這回連罵都懶得罵他了,直接埋頭在他的臉上一啄。
她的喙不算硬,啄得也不太用力,落到陌淺臉上反而癢得他笑着往後一縮。
然後千歌就從他的肩膀上飛了下來,飛到他的眼前,對着他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