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沒有料到她這麼快就能猜出自己的身份,那聲音沉默了一會兒才道:“你果然很聰明。”
青鸾皺了皺眉。
這始祖之息裝神弄鬼繞着彎跟她說話,還一個勁兒地誇她做什麼?
“丫頭,你是我蘇醒之後見到的為數不多的聰明人。”始祖之息的聲音繼續在她的腦海中響起:“你想不想知道為什麼我方才說我就是你?”
青鸾語氣冷漠:“不感興趣,帝宣在哪裡?”
她這個反應令始祖之息又沉默了一陣。
這小丫頭怎麼不按常理出牌?
冷笑了幾聲後,始祖之息強行驅散了白霧,拖拽着青鸾往一個幻境沉去。
青鸾倒是沒有掙紮,她知道掙紮也沒有用。
找尋多年的答案已經近在眼前,現在是她幾百年來距離帝宣最近的一次,越是關鍵時刻她反而越能保持冷靜。
即便是在不斷墜落的過程中,她也能冷靜下來同始祖之息談一談籌碼:“我知道你被帝宣鎮壓在此多年,我今天是來帶他走的,待他走後再無神力維系法陣,你自可想辦法脫陣。”
始祖之息似乎是被她勾起了興趣,有樣學樣地同她讨價還價:“别以為我不知道,這不過是你的權宜之計,待你把那小子救走之後,恐怕不等我蓄力脫陣,便會和他一起合力再把我鎮壓個幾百年。”
青鸾語氣平靜,甚至稱得上誠懇:“不會的,我能感受到帝宣如今十分虛弱,他根本沒辦法使用神力。現在對我來說最重要的是為他療傷,而不是繼續鎮壓你,你有時間脫困。”
始祖之息頗感意外:“待我脫困之後,四海八荒便無人再能鎮壓我了,你為了救他一個人,不惜成為天下的罪人麼?”
“我來到這裡隻為了一件事,那就是救他出來,其餘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在我此刻的考慮範圍内。”青鸾的聲音裡多了幾分不耐煩:“這也是你千載難逢的脫困之機,你告訴我帝宣的所在,我帶他離開給你脫困的機會,這很公平。”
身側的白霧聚攏又散開,青鸾仍在不停地下墜。
她沒有等來始祖之息的回應,長久的沉寂過後,她墜落到了一處類似九重天宮的幻境裡。
始祖之息的聲音在此時再次響起:“丫頭,我知道你有心火,你此刻能夠這麼有把握地同我講條件,不就是自恃心火麼?”
“在談條件之前,先看一看我為你準備的這一份禮物吧。”
“帝宣一直在等你,這百年間我與他共存于此,閑極無聊把他的記憶翻了個遍。”
“我知道你們之間的關系,也知道你在意什麼,更知道許多你所不知道的事情。”
“看完之後你就會明白,為什麼我會誕生于這個世界,你才會相信,我就是你。”
青鸾一遍又一遍地念誦着清心咒,可惜并沒有什麼用,始祖之息的聲音自她的腦海中響起,宛如她的另一個人格,就像是她自己在與自己對話。
就在她被那喋喋不休的聲音逼得逐漸暴躁之時,它突然安靜下來,示意青鸾好好看看眼前。
眼前的九重天宮與青鸾記憶中的一般無二,它安靜地矗立于無邊的黑暗裡,仿佛立于虛空,又仿佛在暗海沉浮。
天與地已沒有什麼分别,是渾然一體的幽暗,人間的太陽照不到這裡來。
無邊的寂靜裡,偶有一兩聲鲸鳴自頭頂傳來,青鸾仰頭去看,卻望不見記憶裡其鱗若雲的遠古生物。
目之所及一片虛無,她此刻所處之地猶如海中的一葉孤舟,是距離凡界萬丈遠的空中樓閣。
青鸾知道這是何地。
這裡是帝淩府邸,帝骁幼時和他母親一起居住的地方。
她曾經嘗試過窺探帝骁的記憶,但因他太過戒備,識海封閉堅如磐石,她每次都無功而返。
不過無論多麼冰冷自抑的人,也總會有一些難以克制的情緒,這些情緒會在積年累月的壓抑下變為執念,如同隐藏在海面之下的冰山一角,勾出暗沉記憶中連他自己也難以察覺的碎片。
青鸾看到過那些在他的識海中一閃而過的畫面,知道這些年來一直糾纏着他的夢魇到底是什麼。
在他如大霧彌漫般的灰暗識海中,唯一有色彩的畫面便是她眼前的這座宮殿,他和他的母親一起生活過的地方,成為久遠記憶中海市蜃樓般的存在,不可觸碰,但始終若隐若現散發着冰涼微光。
幻境中的青鸾認出了眼前這座宮殿,也認出了彼時尚且年幼的帝骁,他小小一個,正獨自在宮宇回廊間穿梭,不知急着去幹什麼,腳下步伐飛快。
穿過了無數回廊,尋覓了許多地方,他終于在一個偏僻不起眼的院落裡找了他要找的人。
居然是同樣年幼的帝宣。
在看見幼時帝宣的那一刻,青鸾瞬間明白過來,這就是始祖之息所謂的她不知道的事情。
它将帝宣的記憶凝為了這個幻境,呈現在了她的眼前。
幻境中的帝骁在終年幽暗寒涼的天宮中跑了好大一圈,衣襟上都沾滿了寒霜,便連眉毛上都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
他焦急地注視着帝宣的背影,拽了拽他的衣袖:“哥哥,你真的要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