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在所有人的印象裡都是心智未開、頑劣成性的種族。
它們的确因人們的各種惡念而強大,有的甚至能通靈性,譬如始祖之息,便是天地間所誕生的第一縷魔息。它有意識,也能同人對話,甚至能夠使出手段誘人堕魔。
但也僅限于此了,因惡念而生的低劣種族是被排斥于天道之外的,它們變強的唯一途徑便是吞噬他人的靈魂,根本無法如常人一般修煉。
可是此刻始祖之息竟在悟道。
而且青鸾甚至覺得悟得很有道理。
“我想你之所以不會被那些情緒所擾,恰恰是因為你沒有排斥它們,也沒有試圖遮掩。”
“接納自己卑劣的一面,或許反而能夠心懷坦蕩,這也許就是魔氣唯一能夠與人共生之法……”
始祖之息的态度讓青鸾覺得微妙。
至少此刻在她的心目當中,這一縷魔息不再如世人口中那般沒有思考能力隻是殺戮成性。
她思索了一下,然後試探着問道:“其實帝宣在此布下生陣,根本不是為了對付你,是嗎?”
始祖之息意味深長地嗯了一聲,沒有直接否認,而是贊道:“你的确很聰明嘛……”
現下青鸾确信,看來此地還有比始祖之息更為強大的存在,這個存在強大到連始祖之息都不敢直言。
她不死心地繼續追問:“帝宣設下生陣到底是為了對付誰?”
卻沒想到始祖之息直接道:“丫頭,我和帝宣殘魂共存于此多年,算是對手也算半個朋友,你這小丫頭于我也算有悟道之恩,我勸你還是别再繼續追究,犯不着把小命搭在這裡。”
“好了,去見他吧,他确實一直都在等你,若非如此,他早就該在百年前魂飛魄散了。”
起初青鸾不解始祖之息此言何意,可是在見到帝宣殘留于世的魂體之後,她終于明白了。
她從來沒有見過如此虛弱的魂體,單薄得宛若一縷輕煙,風一吹便會飄散。
幻境已然消失,迷霧業已消散,始祖之息隐于生陣背後,屬于帝宣的氣息終于出現。
他立于法陣中央,生陣所散發出的磅礴生機包裹着他,卻沒有為他帶來一絲生的氣息。
它們反而在汲取着他的生命,将他的靈魂也一并抽離。
青鸾再一次紅了眼眶。
他竟然以身為陣,獻祭自身作為陣眼,以此維持生陣的力量。
“你當初不告而别……”青鸾往前邁了半步,聲音哽咽:“我一直都在找你。”
她似乎是不敢繼續上前,也不敢大聲說話,隻敢隔着法陣的光芒與他遙遙相望,唯恐一不小心驚動了帝宣的魂魄,讓他徹底消散于世。
帝宣凝望着她,似是不可置信,又似猶在夢裡,目光裡的種種情緒幾欲凝為實質。
最後他釋然地笑了。
青鸾曾無數次回憶起帝宣的笑顔,這一次他沖她微笑,終于不是在泛黃的回憶裡。
“你來了。”帝宣的聲音同他的魂體一樣飄渺如煙,聞來令人心酸:“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
青鸾于是又哽咽着重複了一遍:“我一直都在找你。”
如今終于找到帝宣,她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千言萬語隻凝為這一句話,她一直都在找他,她一直都想要再見到他。
“這些年為了找我很辛苦吧。”帝宣的眉眼在法陣忽明忽滅的光芒中變得模糊不清,但他的聲音一如往昔溫柔:“你是怎麼尋到這裡來的?一個人跋山涉水來到大荒……”
說到這裡他頓住了,沒有繼續往下說。
想是因為心疼青鸾,他呼吸之間也似有哽咽。
“你可以跟我回去嗎?”即便内心已知曉答案,青鸾還是心有不甘。
她小心翼翼地問:“有什麼辦法可以救你出來?”
“告訴我,怎樣才能救你出來?”
帝宣長久地注視着青鸾,像是要将她的模樣刻進靈魂深處。
他想要記住她,轉世也不能忘。
“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是在昆侖之境。”過了許久,他才緩緩開口:“那日你一襲紅衣似火,在皚皚雪山之間,是那樣耀眼奪目。”
“初相遇時的那一幕,我想我是永世也不能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