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酒店小門的侍應生們拉着一輛裝有泔水的馬車,緩緩向城外走去。
巡邏的士兵和守城的衛兵都沒怎麼去關注這輛馬車,反而默不作聲地離遠了點——那味道湊近了活像被一拳打在鼻子上。
馬車吱吱呀呀地壓過平整的石闆路,一直走出大門,在一座小山邊轉了個彎兒,這才停了下來。
愛維格幾人從馬車的影子裡跳了出來。雪岑特和蘭特恩慈接過早就等候在此的侍衛手裡馬繩,颔首道了聲感謝,就趕緊馬鞭一揮,沖着荒野的方向沖去。
愛維格在山邊飛速設了一個隐形的傳送圖騰,也趕緊施展飛行術跟上了蘭特恩慈。
幾人沉默無聲地趕路,速度比來時更快——愛維格飛在了蘭特恩慈的身邊,不知道為啥,她有些不好意思去靠近那位年輕俊美的公爵。
她看着雪岑特在寒風中獵獵作響的鬥篷,忽然晃了個神兒:哦,天,精靈國最尊貴的公爵閣下原本不用大晚上騎着馬,在這人迹罕至的荒野裡被寒風吹得睜不開眼睛。
其實如果她不“拉他一把”,雪岑特也未必不能過的很好——他有着俊美的外貌,善良的内心,還有身邊的家人保駕護航,一輩子受過最多的苦可能就是沒怎麼被父母正确愛過了。
“我真的給他的生命帶來了光嗎。”愛維格垂下眼睛,塵封已久的自我懷疑此刻逐漸冒了頭。
不過她知道這種疑問沒有任何意義,愛維格在心裡給這個問題打了個标記,就提起精神繼續趕路了。
趕路的衆人盡可能壓縮睡覺的時間,隻用了來時一半的時間便趕到了地方。雪岑特拉緊缰繩,遠處熟悉的小鎮出現在暖黃/色的晨光裡。
大概是因為已經知道了發生的事情,愛維格總覺得迎面吹來的風裡帶着一股血腥味。
“蘭特恩慈,你和雪岑特去接傑拉裡德他們。傑拉裡德見過你,”愛維格轉身說道,一面把自己的圍巾拉高:“我去小鎮上轉一圈,我們在公園噴泉處彙合!”
說完之後,她看了一眼雪岑特,遞過去一個“注意安全”的眼神,身影轉瞬間消失在他們面前。
雪岑特怔了一下,瞅着愛維格消失地地方多了幾息,身後的蘭特恩慈就歎了口氣,很正經地建議道:“主人,要不你去追愛維格老師,我去接他們,也行。”
雪岑特的手忽然攥緊了缰繩,複又松開,眼神帶了點無奈地回頭撇了蘭特恩慈一眼:“……謝謝你的建議,還是算了,我們趕緊去趕緊回就行。”
######
小鎮的大門口隻有風在低吟,砂土罩面而來,人隻能眯縫着眼睛。
愛維格将五感如網撒開,一絲一毫的動靜都不敢錯過。
剛走幾步,她就刹住了腳,閉了閉眼睛——她看見小鎮某個小酒館玻璃上已經幹涸的血迹。
那血迹飛濺出了殘破的窗戶,天花闆上都是星星點點的血痕,黑洞洞的酒館沉默地好似一個已經湮沒于曆史中無法開口的文物,隻有附帶的故事記錄着它曾經旁觀的慘案。
愛維格心裡像是被什麼重重一揪,痛得沒法喘氣。她心裡默念了幾聲贊美冬可娜赫忒女神,這才邁出步子,往小酒館走去。
剛邁進酒館破敗的木門,她眼神瞬間被正對面櫃台牆上那熟悉的神明紋印扯緊,呼吸都跟着一滞。
一句以海利格語被人用血迹塗寫在了印記下面,留下的一道道血痕,好似那些無辜枉死的人們掙/紮求生,在木牆上抓出道道的指痕。
“‘獻給父神’……斐爾尼西特米爾……”愛維格被這撲面而來的絕望與痛苦刺得雞皮疙瘩直冒,她喃喃着,一股冷氣順着腳底沖進了天靈蓋:“我的天,這——他們這是把小鎮居民的命獻祭給了海神!”
她趕緊俯下身,緊了緊口鼻處的圍巾,湊到一具斜躺在地上的女士身邊……她的身上果然沒有冥界印記!
愛維格站起身,無名的怒火将她原本冷靜的心緒徹底點燃。小女巫也顧不得會不會被人發現,腳步匆忙,把一把扶手椅撞得仰倒,跑去了一位臨近鎮民的身邊……那位趴在桌子上的鎮民身上也沒有冥界印記!
如果身上沒有魂魄還能理解,畢竟已經超過了四天,冥界引渡人估計已經把亡靈全都接走了……但是冥界印記沒那麼快消失,四天身上就沒有了,隻可能是一開始這些人身上就沒有被打上過。
還有牆上用血畫成海神印記……
“為什麼會選擇這個小鎮的居民?”愛維格雙手攥得關節脆響,即使被怒火燒得渾身血肉沸騰,她也在耳膜如擂鼓的聲音中保持了理智的分析:“青壯年是他們帶走的嗎?他們殺人究竟隻是為了獻祭,還是有其他的目的?”
愛維格耳邊好似能聽到鎮民死去前的哀嚎。她閉了閉眼睛,舉起手,為酒館裡的幾句屍體施加漂浮咒。
“一邊搜一邊把屍體都聚集起來吧,”愛維格看着面前死狀凄慘的幾句屍體,微微撇過臉,感覺胸口好似壓着大石頭:“等傑拉裡德幾人來了之後……再安葬起來吧。”
愛維格拿出水晶項鍊,确認了小鎮上沒有幸存者。她挨家挨戶搜查,收集着屍體和線索,那股沉甸甸的情緒也随着身後漂浮屍體的增多而越發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