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真無邪的苗疆女童手持撥浪鼓,騎在半人半獸的中年人肩上。
滿頭叮當作響的銀飾,與中年人雙手覆蓋的勾爪同樣森冷。
嶽靈休抱臂“嚯”了一聲,對越長玦道:“看吧,他們尋來了。”
“哈哈~哈哈哈~”
撥浪鼓聲與稚嫩笑聲同時響起,女童的纖細小腿随意踢打着座下中年人的胸膛,笑得歡暢無比。
”大叔你是誰啊,我不認識你哎~“
她抹掉笑出的眼淚,手中的撥浪鼓一刻也未停歇,遙遙指向嶽靈休身後面色有異的少女。
“越姐姐,我和虎大叔找的人,明明是你啊~”
“你身上被操控的情蠱,是神華哥哥偷走的東西。他那麼愛你,現在,你終于舍得從還珠樓出來了嗎——”
小小身影從中年人肩上一躍而下,她踮起腳尖,數着不存在的格子,一步步向越長玦走去。
眼前,剛才還煮茶論道的越長玦正半跪在地,涔涔冷汗從前額大股大股冒出,凸起的青筋下蟲影蠕行,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頓失神采。
更詭異的是,那雙持箫的手似乎有了自主意識,在鼓聲作用下,極緩極緩地将殺人的武器,遞到主人的唇邊。
女童的笑聲更加肆意,撥浪鼓敲打的聲音越來越快,像一柄失控的重錘,毫無理智地砸向風暴中心的每個人。
自離開還珠樓後,越長玦已許久未感受過這深入骨髓的痛楚。
靈魂被活剝出皮囊,她眼睜睜地看着軀殼背叛主人,和護着修儒的嶽靈休戰成一團。嶽靈休顧及自己不願出殺招,而魈毒童子和無患開膛招招奪命,雙方已在僵持中過了幾個來回。
“長玦。”
越長玦冷冷回頭,凝視身後一手執星盤,一手執金梭的藍衣人。
每當情蠱發作,此人就會出現在意識中。
“神華”伸手撫上她的側臉,嗓音如淬蜜的毒藥,“你鬧脾氣,已有二十天沒理我了吧。”
越長玦偏頭,那雙手又如跗骨之蛆一樣纏了過來。
“為什麼,你就是不肯同她們一樣愛我呢?”神華幽幽歎道,“現在,連話也不願同我講。”
“……”
“明明是我在苗疆撿到你的,在你失去意識的日子裡,照顧你的人隻有我啊。”
“至于下蠱,沒辦法,誰讓你太合我心意了呢?除了蠱,我想不到還有什麼手段能得到你。”
虛幻人影鉗住她的下颚,缱绻目光在少女五官間流連,不舍祈求道:“和我一起走吧,她們我誰都不要,隻要你和我一起。”
越長玦默然垂首,眼底古井無波。
太吾一族的情愛,多是為了繁衍,生下更強的繼承人來挑戰劍冢。太吾的配偶,必須放棄一切退隐江湖,以防門派絕學外洩,或有人借太吾的超然地位禍亂江湖。
她厭惡這樣的規矩,也厭惡損害定力,妨礙自己修習魔音的動心。
熾熱情話撞上永不融化的冰川,神華收起深情,偏執與怨恨漸漸染上清俊眉眼,他甩開手,一邊喃喃自語,一邊低低的笑出聲來。
“又是這樣,你總是這幅模樣!看似溫柔解語,實則無動于衷,世間女子,哪有如此冷心冷情的?!”
“好吧,既然你不肯,就讓這隻蠱代我罰你,你要記住,從今以後所有受到的痛苦,都是因為你越長玦,拒絕過一個真心相待的——”
後半句話被扼住,神華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向覆在脖頸處,正逐漸施力的手。
它并不柔軟,還生有薄繭,卻足夠冰冷。
幻境中,這是越長玦第一次掌握主動權。
“神蠱溫皇的……萬……毒蠱?”
似乎明白了什麼,神華的表情變得極為複雜,在幻象崩解前,面容俊雅的男子艱澀地問了一句。
“倍受痛苦也要拒絕……這……就是你的選擇?”
脖頸間的手用力一攥,神華身影瞬間消散,不留任何痕迹。
萬毒蠱與情蠱已在髒腑中休戰,越長玦嘴角淌下黑色毒血,眼底一片清明。
最先察覺到她神智恢複的是嶽靈休,掌法改劈為削,越長玦側頭避過,旋身回到修儒面前。
“越姐姐!”
修儒驚喜交加,轉眼見她嘴角血迹,頓時臉色煞白道:“你的蠱發作了,快停止運氣!”
越長玦擡箫擋住無患開膛鐵爪,随手一道玄陰真氣疾射魈毒童子,“停不了,二位,活捉他們才能問出更多。修儒,替我施針!”
織命針刺穴,靈台為之一振,越長玦衣袂翩飛,腳下踏雪無痕,竟以毫厘之差越過無患開膛,甚至沒有吹曲,而是化箫為棍直取魈毒童子,狠厲又刁鑽地瞄準那人執撥浪鼓的右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