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迷的諸葛窮被拖來時,鞭傷尚未愈合,又被一盆冷水潑醒。
他撐開雙目,驚訝望見老爺身旁,熟悉的白衣身影。
“……越姑娘?”
“哦?沒想到本總的巧木宮,還能上演故人重逢的情景。“
老爺笑呵呵地将亡命水遞給越長玦,“既然如此,就由姑娘代本總,好好慰勞我們巧木宮的貴客吧。”
“你們在說什麼?”諸葛窮掙紮起來,“老爺,我和你的債,與他們無關!”
眼前鞭痕深可見骨,越長玦移開視線,深吸一口氣道,“敢問老爺,他犯了什麼罪?”
“他私放奴隸,壞了巧木宮的生意。”
煙霧升騰中,老爺的目光如毒蛇吐信,“按規矩,無法賠償損失的罪人,應被送往枯魂鬥技場,為客人獻上最精彩的決鬥,直至人死債消。”
“不過……“他舉起煙杆,狠狠按在諸葛窮身上,燒灼皮肉的滋滋聲響起,後者牙關緊咬,愣是一言未發。
老爺悠悠收手,吹去煙杆末端殘餘血肉,“本總不介意在開始前,先收一點利息。”
“諸葛窮已入選苗疆祭司台,您……”
“是嗎?若步天蹤能替他賠付,巧木宮也可寬宥一二。”
想起大祭司長袍上的補丁,越長玦歎息擰開瓶蓋,捏住諸葛窮下颚,倒了幾滴進去。
亡命水的成瘾性與劑量相關,她已盡力縮減,況且看諸葛窮的慘狀,恐怕活不到枯魂鬥技場,就要被老爺折磨至死了。
藥水流入喉中,遍布周身的鞭痕中,淺的生出粉色新肉,深的長出厚痂,就連剛才的灼傷,也有淡退之勢。
越長玦扶着諸葛窮,将他的傷愈情況展示給在場衆人。
“越姑娘……你給我喝了什麼?”
“忍着點。”
話音未落,凄厲慘叫聲傳來,諸葛窮滿面痛苦,捂着傷口流下涔涔冷汗,指間滲出新的殷紅。他服用的劑量太少,藥力一過,被治愈的傷勢立刻卷土重來。
榕桂菲想要上前救治,卻被一杆煙槍攔住,隔着煙霧,投來警告的一瞥。
“閣下,是要幹涉巧木宮私産嗎?”
哀嚎聲中,老爺享受地吐出煙圈,贊歎道,“救死扶傷,無藥則亡,亡命水果如傳聞中神奇。諸葛窮啊,你總算為本總做了件好事。”
他招來下屬,拖走奄奄一息的試藥者,又笑呵呵地擯退左右,請離雨相和榕桂菲。偌大巧木宮内,隻剩兩人。
“七日後,鬼市會将藥材整理完畢,親自送往姑娘住處。”
“至于價碼——”老爺煙杆輕點亡命水,“想買下藥材,一瓶亡命水也太過廉價。不過姑娘此刻,仍有餘力虛構一份,瞞天過海麼?”
“……在下如果弄虛作假,又怎能帶來真的亡命水?”
老爺“嗬嗬嗬”地怪笑起來,前傾半身,煙杆幾乎要夠到少女鼻尖,鬼魅般壓低了嗓音。
“姑娘還要裝糊塗麼?”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配方和亡命水,都得問對你施以援手的,救死扶傷的好大夫鸩罂粟啊。”
不見天日的巧木宮内,煙霧如龍蛇狂舞,他笑望表情凝重的越長玦,從袖中取出似曾相識的暗銀信封,珍而重之地展露人前。
真正的,掀起苗疆動亂的毒方。
老爺把玩信封,居高臨下審視着越長玦,“放輕松,你的年歲與表現,可比覆秋霜優異多了。”
“經營巧木宮多年,本總自忖最善揣度人心,你以假亂真,僞裝巧妙,若非珠玉在前,或許真的能魚目混珠過去。”
他将一袋金銀推到越長玦面前,“勝利者的獎賞。”
越長玦掃了一眼,沒有去接。
亡命水配方乃閻王鬼途至寶,就算銀槐鬼市手眼通天,巧取豪奪的成功率仍是極低。況且他們目前并無利益沖突,實在無需铤而走險,做風險極大的買賣。
最有可能的,是閻王鬼途主動給出,可為什麼,要将立身之本交予商人?
如果配方是真的,那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眉頭緊鎖,猶疑未決道,“亡命水疊代過數個版本,這份配方……”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爺眼中精光乍現,意味深長道,“奴隸生意暴利,但隻有巧木宮的奴隸最受歡迎,姑娘知曉原因嗎?”
他望着低頭不語的越長玦,哈哈一笑,張口露出被煙氣熏黃的牙,臉上溝壑縱橫,恍若神話中斂财無度的異獸。
“沒有舌頭,不會說話,還能正常工作的啞奴,才是有秘密的客人,甘願一擲千金的啊。”
越長玦渾身泛起惡寒,前世伏龍島島主為表親善,曾送給太吾長玦一名“龍島忠仆”,豪稱生殺予奪,絕無怨言。
牙舌空空,當然絕無怨言了。
“不談配方,那就談生意吧。”
交易達成,她眼中卻沒有笑意,而是用另一種森冷的喟歎,一字一句道:“七日後我埋骨他鄉,恐怕無法驗收老爺的貨物。”
這副身體昏迷前真氣耗盡,醒來後行将就木,别說覆秋霜,任何一名身體健全的成年人,都能輕而易舉奪走她的性命。現在藥神的亡命水也換了藥材,自己可謂一無所有。
若不想死,隻剩唯一的路。
“做人命賤,不如做閻途鬼。”
老爺迷醉地湊近煙管,深吸一口千金龍涎,蒼老臉上頓時顯出回春般的欲望,“數日前,有兩位貴客前來,用配方買了藥材,卻因如何使用起了分歧。“
“鬼市禁止動武,他們便以藥材為局,賭誰能與本總達成交易,在二位身上押了籌碼。”
“呼~本總不會洩露貴客身份,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