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盛會,人頭熙攘。
昔年名震江湖的黑白郎君與天刑道者今日約戰,消息甫一放出,就吸引無數好事者聞訊而動,一時間占座的開盤的說書的習武的盡數湧入,将天允山圍了個水洩不通。
風雲碑下,人為清出的最佳觀衆席空空蕩蕩。高調包攬所有的慕容勝雪忍住煙瘾,正非常有公德心地與同僚鬥嘴。
天允山上,藍衣文士收回目光,身旁摯友潇灑而立,正興緻勃勃地尋找兩位約戰當事人,忽被一聲歎氣吸引,迷惑向後看去。
“千雪。”
摯友羽扇輕搖,似笑非笑,“若昨日與你耳鬓厮磨的女子,今日就對他人語笑嫣然,該當如何呢?”
“我?”私生活豐富的苗疆狼主指了指自己,“很正常啊,感情這種事你情我願,好聚好散最重要。做不成情人就做朋友,說不定還能喝到一杯喜酒。”
等等,心機溫想聽的好像不是這個。
“啊……”千雪孤鳴重新組織語言,“那就是你們不适合,或者她找到了更有魅力的男人。嚯,天涯何處無芳草,我們這種歲數的男人正是黃金年段,不怕沒有小姑娘喜歡的!”
心機溫的臉色越來越差了。
“呃……呃……”千雪孤鳴苦惱抓亂一頭紅發,忽然福至心靈,開竅般望向自己摯友,恍然大悟。
“你、你你!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好奇之火瞬間點燃,他一個箭步沖向崖邊,略過等得不耐煩的黑白郎君,試圖從黑壓壓的人群裡揪出某張傾國絕世的臉,來接住摯友含毒帶蠱的目光。
然而他什麼也沒尋到,一柄華貴羽扇橫亘面前,擋去所有窺探。
千雪孤鳴生氣擡頭,卻見摯友已恢複往日模樣,慢條斯理地躺回那張舒适搖椅,慵懶翻書。
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适才突兀的問題不過夢幻泡影。
不信邪的苗疆狼主俯瞰下方,循着摯友的視角細細搜索,篩過人潮海海,終于在離風雲碑最近的位置,瞄到一小塊空地。
兩位青年公子一端莊一恣肆,距離不遠不近,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所以,現在該喚你越姑娘,還是越公子?”
“不要喊姑娘,也不要帶'越',賢兄賢弟,師兄師弟都可以。”
對面束發高馬尾的青年遞來一盞廬山雲霧,排開各色奇巧幹果,見多識廣的大少爺一聞茶香,藍瞳瞬間亮起。
“安倍博雅沒有說謊,你的手藝确實比我的廚子好。”
“這是誇贊,”大少爺纡尊降貴地給予肯定,仍不忘初心地擡杠道,“可惜狂豪對決,最合适的應是烈酒,還需再接再厲。”
“少時染上煙瘾不夠,還要再碰酒嗎?唉……”
慕容勝雪正要反駁,隻見眼前人面色驟變,蹙眉起身,猶疑不定向四周探了一圈。
“怎麼了?”
“沒事。”
越長玦坐回原位,心頭盤踞的某隻情蠱數息前咬了自己一口,不痛卻足以注意。
他主人不在,這蟲豸不過是個因對突破境界有利,才勉強允許留下的異物,他主人若在,這蟲豸就是擾亂思緒,和智者一樣麻煩的生物。
可左看右看,都沒見到熟悉身影,難道剛才那點針紮般的視線是幻覺,情蠱的功勞?
“此地……真是最好的位置?”
“離戰場最近,能看到黑白郎君臉的所在,怎麼不算最好?”
慕容勝雪惬意歪坐,從袖中取出煙鬥遙遙一指,“你看,嶽靈休還沒來,天下第一狂要生氣了。”
言出法随,久等不至的黑白郎君神色越來越難看,等白色半臉逐漸黑如鍋底,衆人皆鴉雀無聲,不敢上前觸他黴頭時,黑白郎君動了。
“嶽靈休,你怎敢欺騙黑白郎君!!!咿呀——”
恨聲尖利催魂,黑白郎君棄扇出掌,頃刻風雲變色,恐怖無匹的氣勢節節攀升,他一人引天驚地動之力,盡數化于五指,随後一掌拍出,洩憤似地轟向遠處山巒。
掌風所及,草木枯零,犁裂橫溝,連屹立不倒的風雲碑也随之顫動,簌簌落下幾顆灰塵。
慕容勝雪伸手,戳了戳眼前薄冰般的屏障,沉思點煙。塵土中望向瞬提真氣的同僚,和同僚身後支離破碎的座席。
“你說得對,這裡的确不是最好的位置。”
“山遼水闊碧連清,一步江湖幾忘齡,莫使鬼途欺俠道,卓然塵外執天刑。”
東倒西歪的人群中,有豪氣幹雲的俠客踏霄而至,來赴二十年前的戰約。
他遲了二十年的歲月,已不願再失任何一約。
嶽靈休,來了。
天下第一豪與天下第一狂相會,氣勢碰撞,爆發比先前厲害數倍的聲浪,倒伏一地的圍觀者陸續站起,有人不屑側目,斥責其粗魯少仁,有人兩股戰戰,後怕再被卷入其中,抱怨恐懼期待神往紛繁蕪雜,一時間衆生萬相。
但無論三教九流,還是公卿世家,都不約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他們,灼灼凝視冠以“天下第一”的兩人。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
“我改變主意了。“
年輕的貴公子吞雲吐霧,眼中滿是鋒芒畢露的野心。
“這是最好的位置,隻有離他們夠近,才能成為他們這樣的人。”
劍光綿密,環繞已身,劫寒暗鳴于鞘,清越如雛鳳。
“所以,把屏障撤了吧。你再護着我,就要被天允山峰頂的人戳成篩子了。”
越長玦聞言輕笑,拂袖撤去,“不怕被餘波傷到,影響接下來的計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