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藍衫的貴公子放下煙杆，豎起三根手指在越長玦面前晃了晃，“這是幾？”

“二。”

她環顧四周，此地并非裝飾華麗的十殿閻羅，而是兩人密謀窩藏安倍博雅的小院。原本屏風林立的大殿在趕到時一片狼藉，如被洗劫過一般，唯餘陳舊打鬥痕迹。

除潇湘十三劍的劍痕外，閻王翎亦杳無蹤迹。

“不僅閻王翎丢失，”慕容勝雪重重歎氣，“我們十八路分支據點，都在你昏迷後被兩人搗毀。他們一個用刀一個用劍，十部衆精銳盡出，收屍速度都沒殺人速度快。幸好本絕命司薄有資産，才能讓你我在這裡暫避風頭。”

“刀劍？兩人？”

“遙星，旻月。”

“啊……”越長玦頭疼扶額，“因為嶽靈休的關系？”

“可能，也有我的關系。”

躲閃與狐疑的目光相撞，慕容勝雪輕咳一聲，埋首從袖中取出賽龍涎，姿态優雅地續上煙草。

“總之，本絕命司棄車保帥，已經把組織情報全部上交，外加一座黑水城。呼~慶幸吧，至少苗王方面，不會追究了。”

“苗王仁善，但不會對我們仁善。你……沒有給他最解燃眉之急的東西。”

“給了。”

貴公子仰頭吞雲吐霧，“如果你指的是醫治發狂苗兵，控制黑水城鑄師的解藥，我也将配方一并交出。”

“然後……”

他沉默片刻，推來一瓶似曾相識的藥丸。

“藥神研制的，壓制亡命水成瘾的解藥。你喝的不多，按時服用，再受一些解瘾之苦，就能逐漸擺脫依賴。”

“還人情罷了，”他端着煙鬥起身踱步，“不要太感動。你為組織鞠躬盡瘁，組織也要為你着想。況且我得到的不止這些，苗疆軍師的承諾，姑且可以相信。”

越長玦抱臂沉思看他走完一圈，重新坐回自己跟前，眸光幽幽。

“你見到禦兵韬了？”

“ 沒錯。”

“閻王翎在哪裡？”

“不知道，”慕容勝雪無辜至極，“如果你知道在哪，可以告訴我。”

“唉，那些打鬥痕迹存留已久，我看到了潇湘十三劍，你在和誰戰鬥？”越長玦托腮計算，“和談是不久前的事，你來還珠樓看我，應該在兩者之間。”

“唯一不确定的，是遙星旻月搗毀據點的時間。這很重要。”

“是最近，提供情報的正是在下。”慕容勝雪語調上揚，“另外糾正一處，我遇見過那兩位中的一位，在打鬥之後，看望你之前。”

“那位救了你，你修整一段時間後，匆匆來還珠樓看我，順便拿着閻王翎，去苗王宮……和談？”

眼神一瞬交彙，貴公子放下煙鬥，慢條斯理地開始鼓掌。

“它在這。”

殷紅如血的翎羽再次出現，越長玦長舒一口氣，終于見到與肉芽針同等功效的存在，另一枚儲存徐福意識的工具。

隻有這枚象征絕命司身份的翎羽在他手上，才能招來十殿閻羅如此慘烈的戰鬥痕迹，讓外界認為絕命司仍是慕容勝雪，推動和談的進行。

可是發生了什麼，絕命司除方之墨外，另有其人？

“你認識淩名遠嗎？尚同會的小人物，”慕容勝雪皺眉道，“他在你昏迷後突然出現，自稱絕命司，這明顯不符合‘絕命司藏身十部衆’的規定。我把你查到的秘密告知衆人，并質問他是否就是徐福——”

“他不置可否，卻指使衆人殺我。然後……亂了。”

煙鬥火星灼灼，勾起貴公子饒有興趣的回憶，“我真該多留一會兒，看肅英應對同僚的精彩表現，可惜當我把手伸向閻王翎時，一切都結束了。”

“但也在那時，我才發現這個組織，原來如此不堪一擊。既然他們要殺我，倒不如讓我先颠覆他們。”

“所以，你就帶着閻王翎，前往苗王宮了？”

“是，”慕容勝雪驕傲道，“組織情報、黑水城布防、解藥配方、據點位置，全都被我這個好人熱心提供給善良的苗疆軍師。分支據點遭毀隻是開始，很快，你就能看到同僚們淪落江湖，抱頭鼠竄的樣子了。”

他惬意眯眼，煙霧缭繞中注視着越長玦的表情，悠然一笑。

“可是，我沒有交出閻王翎。”

“我在等你回來，告訴我閻王翎的秘密。以及這盤棋，我到底輸在哪裡。”

“你……知道的吧？”

出乎意料的，對面共犯沒怎麼和他賣關子，隻拂過手邊猩紅尾羽，指尖微微用力，

“我知道，你也沒有輸。”

她仰靠椅背，垂眸端詳閻王翎的尖部，緩緩說起關于徐福的長生執念，意識奪舍的法門。所謂絕命司的拔擢制度，在千年籌謀下，竟不過是些許玩鬧的手段。一盞茶盡，貴公子嫌棄望向越長玦手中翎羽，眼中滿是嘲弄。

“所以，它才是絕命司？”

“我們這麼多人争奪的東西，竟然就在眼前，哈。”

長劍出鞘，他劈手奪過閻王翎，刹那寒光閃過，華麗翎羽一分為二，頹然墜地。晶瑩碎片中映出青年若有所思的雙眸，慕容勝雪轉身回頭，微擡煙杆。

“喂，雖然我不知道你是如何逃過奪舍的，但這種用性命換來的真相，就這麼輕易告訴我，真的好嗎？”

“哈，你不是也冒着性命危險來還珠樓看我，還替我求藥嗎。禮尚往來，有始有終了。”

熟悉的鬥嘴氛圍開啟，曾經的兩名共犯四目相對，眉眼均有淺淡笑意。

“也不算有始有終，”慕容勝雪沉默片刻，倏忽煞有介事道，“雖然苗疆方面不追究，但作為唯二的叛徒，我們要被十部共誅了。”

“糾倫、太和、纣絕、普明……最難纏的是玄冥，我帶閻王翎出逃時，正是因為他不在場，才能順利行動。”

“嗯，因為他身體已非常人，需要時刻用亡命水修補，否則就有兵解的風險。”

玄冥的真實身份，是早逝的行詩樂苦·詠天涯，隸屬道域陰陽學宗。肉身經多次改造後，僅剩頭部屬于舊主。如果亡命水生産線被截斷，失去藥物支撐的軀殼不久即歸于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