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日,元汀禾一回想起太後口中的婚約便直覺腦袋脹痛。夜裡想出門吹吹風,卻也被暗處探訪的宵禁武侯攔在府中,于是止不住地念起還在江南時的逍遙快活。
一連熬過幾日,終于到了百花宴。元汀禾起了個早,任由苡仁給她梳了個發髻,打扮一番,便随引路宮人入了宮。
逢春之時,百花争相鬥豔,一眼望去隻見花海綿延。花園裡已有不少貴女,三三兩兩,衣着不凡,舉止談吐大方得體,世家風範盡顯。
許是念着元汀禾并未在衆人面前露過面,或是其他緣由,于是在她方至宮中便被叫去了太後殿裡,豈料還未到殿門口,太後便又到聖人那邊議事去了,于是偌大的宮殿裡便隻餘她一人。
又過了許久,好不容易才熬到了筵席上。
筵席設在一座亭子裡,此有一精心鋪設的曲徑小道,順着紅磚青石交錯蜿蜒而上。亭中左右兩邊各置木制長條凳,人人面前擺了張矮桌。
元汀禾随安排入了座,自始至終禮節未曾有過錯處。
隔壁坐着一位貴女,亭亭玉立,儀态婉約穩重,不知是哪位官員家的娘子,除卻方坐下時點頭示意,後便未再主動交談。
此時,隻聽宮人高昂宣聲,接着走進來一位高貴從容,神态端莊之人,身後跟随着兩排宮人,直至踏入其中。
元汀禾垂首,安安靜靜地候着,這位便是當今皇後。待皇後走到中央高座之上,衆人又起身請安行禮,一來一回,這才結束。
“本宮今日設此今日百花宴,為的是叫各位盡興,自不必拘束過多。”皇後語氣和緩,卻是自成威儀,然又道,“對了,怎得不見太子?”
一旁宮人聽罷垂首拱手道,“回禀皇後,太子殿下來前叫聖上喚去了前殿,此刻想必便要到了。”
皇後這才滿意颔首,又提及方定了親的國公家的娘子,談到她如今年紀恰好,正是相看人家的好時候。
聽到這兒,元汀禾心中便隐隐有種預感,果真,下一秒,皇後便将話引到了她的身上來。
皇後笑道,“本宮聽聞,前些日子太後诏一遠房家的娘子回了京,聖上更是賜封了郡主,本宮頗感好奇卻忙于後宮之事,一直未能尋得機會見見,今日終于得了空,不知可否叫本宮見了模樣來。”
元汀禾早知有此一遭,倒也不扭捏,便起了身,奉命走了出來,站在亭子中央。随之,衆人視線紛紛落了過來。
隻見少女梳了個百合髻,上頭叉了支銀鑲寶鳳钗,精巧細緻。面上粉黛未施,卻明澈玲珑,水靈秀氣。
上着豆青色襦衫,下穿杏紅長裙,束至胸部之上,兩臂纏着月白色帔帛,舉止絲毫不顯局促,反倒落落大方,任由衆人目光落下,瞧着隻纖巧削細,旖旎如畫。
元汀禾拱手行了一禮,緩聲道,“臣女元汀禾拜見皇後。”
皇後笑道,“真是個不可多得的明麗人兒,便免禮罷,擡頭叫本宮好好瞧瞧。”
元汀禾于是放下手臂,擡首看了過去,便聽皇後又笑着開了口,“不愧出自江南一帶,養出來的孩子果真水靈稚嫩。聽聞你家鄉那一塊兒的人極擅棋藝,正巧本宮皇兒鑽研棋術多年,不日大可進宮同他切磋一番。”
元汀禾垂首淺然一笑,輕聲應道,“臣女謝皇後厚愛,隻是臣女才疏學淺,何能與太子殿下同台切磋。”
這時,一旁有人爽朗一笑,道,“母後怎的總叫人同大哥切磋棋藝,我就搞不明白這棋有怎麼個彎繞道理了!”
皇後笑罵,“本宮豈容你這孩子說了,還不快住嘴!”
郎君又是一笑,自如應對二句,随即将目光放到元汀禾身上,道,“不過,聽說江南有一水鄉善釀花酒,那味兒醇香留齒,早些年我三弟有幸嘗過一回,那是連聲誇贊,引得我心生向往,不知元娘子可否告知那花酒真有如此滋味?”
開口這人衣着絲毫不掩華貴,又稱皇後為母後,想必便是宮中皇子其一。再思及今朝統共出過四位皇子,太子未至,三皇子随舅父至塞外,四皇子尚且年幼,那麼這位便應當是二皇子了。
元汀禾面容内斂,語氣低穩,回道,“二皇子見多識廣,天南地北酒釀琳琅滿目,隻此江南花酒實有一番滋味,引了二皇子的注意,若有機會,二皇子确可飲試一番。”
二皇子于是仰天一笑,繼而将視線重又放到元汀禾身上來,一雙丹鳳眼并不顯得冷傲,亦非魅惑,反是有着幾分難得的孩子氣,然并不顯得幼稚。隻是叫人初次見他,便總要生出幾分好感來。
“元娘子說得對,若有機會,的确可以嘗上一嘗。”
話落,卻聞對面有人好奇道,“元娘子,這花酒當真如此滋味?我雖從未聽說過江南有此善釀花酒的水鄉,但此來二去,倒真是勾起我的好奇來了!”
“是啊是啊,我總飲酒,日子長了不得換換口味?”
這一面有人起了個頭,接着便陸續有人附和起來,不過短短一刻,元汀禾已算是同過半的人打了照面了。
也是,此話題最能挑起人的興趣,何況男女酒飲在本朝非罕見事,此為人津津樂道,極易便能同人攀扯上話來。
想至此,入座後,元汀禾若有所思地擡眸一瞥斜對着的那人,而對方正巧看了過來,随後付之一笑,便又扭過頭去,仿佛無事發生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