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不及時你不是算好了的嗎?”
莫淮這才擡眼施舍給她一個眼神,好像有點不知其意,繼而一笑,“也對,及不及時不打緊,你就是日日待在此處的。”
這一句狠狠戳在九九心窩子上,她又氣又惱,嘴動了動沒說出話來,氣過之後又跟着莫淮走出林子。兩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九九那個倒黴秋千架旁,莫淮腳步一停,她隻顧着低頭腹诽,沒留神撞了上去。然後飛速後退幾步,将衣服碰到莫淮的地方拍了個遍,暗道真晦氣。
莫淮的目光自倒塌在地的藤椅打量至斷裂的繩子,那繩子斷裂處切口極不平整,不像是被利刃所傷,像是被鼠齒啃的,再看架子旁的青草,也有被鼠類光顧過的痕迹。
原來如此,莫淮輕笑一聲。
九九順着他的目光望去也發現了異常,拿着繩子左看右看,有了判斷:到底是哪隻閑着沒事幹的老鼠!我非得把你逮來喂貓!
莫淮好整以暇看着她,那眼神中透露着九九非常熟悉的戲谑,通常這種時候,一頓嘲諷是跑不了的,“知道什麼叫自作孽不可活嗎?”
莫淮讓她捉老鼠,她隻以為又是尋個由頭折騰人,哪料到真的有老鼠。在捉弄人這方面莫淮極少令人失望過,做夢也想不到能有冤枉他的時候,早被她抛到九霄雲外的愧疚突然就半道折返了。
她試着觑他一眼,碰上莫淮的目光又飛快錯開視線,一絲尴尬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半晌都是寂靜,莫淮安靜如畫,像是在等她開口。
“那個,”九九艱難啟齒:“不是說有事嗎?要不咱這就去?”
莫淮不接受她生硬的轉折,對着秋千架揚起下巴:“不再坐會兒?”
九九:……
咱不帶這樣的!
她額角的青筋一跳,咬咬牙豁出去了:“這次是我的錯,我有眼無珠,我眼盲心瞎,我認錯,我忏悔,我不識好歹冤枉好人,夠了嗎?”
莫淮這才心滿意足,腳步都輕快了幾分。
原以為莫淮又要用雞毛蒜皮的小事消遣她,沒成想這次是貨真價實的大事——莫淮帶她去摘紫草!
紫草可生肌續骨養血,但其難生難長,難采難存,因此很是難得。采摘時需全須全尾完完整整的把它與泥土分離,若斷了一條根須都會功效全失成為枯草。莫淮那麼個四體不勤的懶人是斷斷不會自個兒動手的,若是無人給他跑腿莫淮可能這輩子也就把這幾株紫草留這了。
看着一根根茂盛的紫草九九樂得一臉癡像,莫淮那幾句譏諷帶來的陰郁一掃而空,單是遠遠瞧着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莫淮見不得她這副蠢樣,隔空使勁敲了一下她的腦袋,她捂着傷處頭也不回,“知道了,就給你采一株。”
說着歡天喜地奔向紫草,用了她能做到的最細緻的動作,一點一點撥開周圍的土層。小心翼翼幹活的同時也不忘發出疑問:“這也是你種的?”
帶了個苦力過來,莫淮自不必親自上手,于是安安心心躺到樹上歇腳,“撿的。”
九九撇撇嘴:“我不信。你上次分明說凝露淨是你種的,還拿我試毒來着,你既種得出别的,自然也種得了紫草。”
莫淮随手摘掉面前的樹葉,夾在兩指間向外一抛,“知道還問,廢話連篇。”
“切。”這人一張嘴就讨嫌,九九不再自讨沒趣,自娛自樂地摘着紫草。兩個時辰後,終于把紫草纖細脆弱卻龐雜無比的每一條根須都完完整整地挖了出來,臉上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行,東西收好,回去。”看她采好了,莫淮也歇夠了,慢條斯理地整理好衣衫,從樹梢上禦風而行,一眨眼就把九九抛在身後。
九九寶貝似的收好紫草,心情不錯的她沒跟莫淮計較,在後頭跟着也是帶着笑的。
兩人不知走了多久,忽見前方兩道直沖雲天的光影交疊,像是要拼個你死我活一樣,往下一看,是一個道士裝扮的黑袍男子和一個金衣少女正在打鬥,戰況好不激烈。
莫淮這個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已經興緻勃勃圍觀上了,九九糟心不已。底下二人你來我往過了數百招,沒有一點要結束的意思,數完最後一朵雲的九九百無聊賴,跟着他瞧了幾眼。
莫淮不知是想到了什麼,饒有興緻地問她:“你看誰能勝出?”
九九對這種輸赢局興趣不大:“不想看,跟我有什麼關系。”
“猜對了放你走。”莫淮漫不經心放下一句極具誘惑的條件。
九九立馬精神百倍,眼睛“唰”一下亮了,“你說的,不許反悔!”
雖然不知道莫淮意欲何為,但猜對了就能逃出生天,猜錯了也沒損失,這買賣穩賺不賠。于是她仔細觀察二人招式,認真分析戰況,終于得出一個結論:“我押那個道士赢。”
莫淮沒說什麼,臉上是微乎其微的淺笑,朝她勾了勾手指,“過來。”
他一切不尋常的行為都被她九九視為作妖的前兆,心中理所當然地打起了鼓,梗着脖子拖着僵硬的雙腿慢慢靠近。期間朝底下瞄了一眼,女子敗幾乎是闆上釘釘的,隻是九九總覺得他眼神古怪,看得滿腹疑慮。
莫淮狹長的雙眼裝着戲谑,一笑那張絕勝的容貌登時活泛起來,若說平時他是個難動半分情意的浮世過客,那此刻此刻就是染了三分人氣的絕美世人,整個人生動非常。他沖那女子一點頭,輕啟好看的嘴唇,對近在咫尺的九九一字一句道:“她是靈人。
“啊?你說什麼?”聽見他的聲音九九早已遠去的三魂七魄才歸于體内,使勁掐了掐袖内的手指感歎果然美色誤人,古人誠不欺我。
莫淮眸中的嫌棄一覽無餘,“讓你拜六耳猕猴為師,多張幾對耳朵。”
九九拉長了臉。
莫淮好心提點:“靈人初化為人時會留下一枚印記,一百年後方可消除,她的那一枚在掌心。”
那女子方才執劍打鬥,九九并未看見她的掌心,現下被道士逼得舍去兵刃,那枚金色的印記赫然入目。
九九:這人果然是在作妖!
各族有其章法,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保護族人不受欺辱,現在偶遇族人有難,九九怎能不救,眼見那靈人倒在地上,九九來不及多想,飛身下界三下五除二就打退了道士,道士情急之下一股腦放出陣陣煙霧,飛快逃了。
這女子也不知為何遭此禍患,對着恩人差點三叩九拜,九九扶起她,又給她布了個結界,叫她安心在此等待族人來尋。女子又是千恩萬謝,九九擺擺手,垂頭喪氣地打道回府。
莫淮認準了她猜不對才會用放她走這樣的條件引她入局,到頭來還是在戲弄她,害她白高興一場。
“啊啊啊!”九九氣得跺腳,“煩死了!”
她拖着半死不活的身體跟上莫淮,感覺一株紫草已經撫慰不了受傷的心靈了,何況這紫草還不是給自己的,心情瞬間跌入谷底了。
“你要用紫草做什麼?”
看了看紫草又補了一句:“我能回去再挖一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