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回到淇渚後九九頭一挨枕頭就睡着了，次日天蒙蒙亮就被莫淮傳音叫醒，讓她前往後山，她眯縫着睡眼怎麼晃到地方的都不知道。

一陣風自腳下卷着枯葉向上盤旋，頭發迎風飛舞糊住了雙眼，睡意一下就消失了，九九兩手扒拉開，惱道：“莫淮你幹什麼！”

莫淮收了法術，神情比旁邊的莫歡意平和多了，聲音也是不鹹不淡的：“清醒了？”

一大早就被如此對待，當然心情不好，詢問的态度也并不怎麼情願：“什麼事？”

她用力拍掉沾在衣袖上的腐葉，好像對斜上方那棵參天大樹有着濃厚的興趣，梗着脖子欣賞許久，硬是沒分給莫淮一個眼神。

莫淮不在意她看天還是看地，示意莫歡意把東西交給她，“暫時封禁法術，稍後擇地布網，走，随我進山。”

他話音未落莫歡意就把獵網甩到她頭上，她扯下一看，這網竟是天蠶絲織成的，當即呼吸一窒，還是莫歡意呵她一句才回神。

這可是天蠶絲啊，用天蠶絲織的網不得叫天羅地網啊？

是天羅地網還是破敗漁網在莫淮這裡好似沒有分别，因為都會被他用來網雞，雖然這雞毛綠腳紅，長了四條腿還沒有雞冠，能飛能遁地，跑起來九九差點沒追上，但仍舊是隻雞。

落網的雞掙紮得厲害，被九九一掌拍暈，提着還挺沉。她高擡起手細細打量網中的雞，邊走邊啧啧稱奇，長得奇怪也就算了，還異常機敏警覺，察覺到一丁點法術就桃之夭夭，難怪捉它要封禁法術，難道也是什麼無名神獸？

突然腳下被什麼東西狠狠絆了一下，九九搖晃着猛然回神，眼看就要連人帶雞一起倒地，所幸她與莫淮不過一臂之距，一伸手就能夠到。莫淮像是察覺到一般适時回頭，電光石火間眼疾手快的九九滿懷期待地伸手去抓他的衣裳。在她殷切的目光中莫淮嘴角噙着笑，不漏痕迹地動了動，與投來的五指擦邊而過。

錯愕的九九摔了個結結實實的狗啃泥，沒來得及收回的五指彎曲，深深扣進泥土裡。

方桌上放着剛炖好的雞湯，也不知是這雞本身就鮮美還是加了紫草的緣故，三人圍坐桌前，滿室的飄香讓人垂涎欲滴。

九九夾起紫草觀察良久又放回碗裡，靈魂出竅一樣的木然，覺得自己真是出息了，都敢拿紫草炖雞了。

莫淮沒有她驚濤駭浪般翻滾的内心，心安理得夾起一塊肉嘗了一口，評價道：“滋味尚可。”

九九有一下沒一下的攪動着湯水，心說你這尚可的代價未免有點太大。

莫歡意歪頭問他：“莫哥哥你喜歡嗎？我明日再去捉一隻回來煮。”

那這大可不必。

黃澄澄的湯水在九九的一番攪動之下熱氣漸消，耗盡生命的紫草莖葉枯黃。九九無聲地歎了口氣，終于舀起一小勺送到嘴邊。

“不必了。”莫淮吃了幾口就放下了碗筷，尚可的飯食被他剩下大半碗，“四腳遁地雞日行兩萬裡，今日這一隻捉來其餘必定察覺，眼下早該躲了起來，一年半載難覓蹤迹。”

吧嗒一聲，掉落的肉塊從桌面滾到地上。

九九持勺的手頓時僵住了，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兩萬裡？”

就算是青鳥飛馬也不過日行萬裡，它一隻能跑兩萬裡的雞，拎出去給人當坐騎都得被搶破頭。

果然是隻無名神獸！

九九看了看碗中枯黃的紫草和地上不僅未寒還散發出誘人香味的四腳遁地雞的屍骨，一時竟然分不清此二物相佐，是哪個屈就了。

半晌，她神色平靜的放下勺子，目光轉向莫淮，誠懇問道，“有什麼東西是你沒有的嗎？”

莫淮回以微笑，“平地摔的本領。”

“哈哈哈……”莫歡意好不容易止住的笑聲再度爆發，甚至比目睹她趴倒時還要響亮。

九九臉黑了一下很快又恢複神采，不自覺挺直了腰背，似乎并沒有被她的笑聲影響，“人有失足馬有失蹄，人之常情而已，沒什麼要緊。”

“哦。”莫淮起身離開，語氣尋常到聽不出半分揶揄：“那就願你常情常現。”

忽而入夏，大片的荷葉在微風中颔首，尖着角的荷花亭亭淨植，還未展露芳華就引得蝴蝶駐足觀望。湖中亭子裡，九九一把魚食撒下去，遊魚從四處一哄而上，穿梭在交錯的荷莖間争搶着奪食，撞得葉片抖個不停，蝴蝶受了驚，撲騰着白色的翅膀一徑飛去了。

九九的視線自眼下的遊魚一點點往後放遠，荷葉、林木、群山，這裡的所有景緻都像一幅精巧的山水畫，她足足看了四個月。

淡漠如水的莫淮在捉弄她這件事上顯得格外長情，仍舊每日樂此不疲地使喚她，沒有一點放人的意思，難不成要等到三年五年，還是十年八年一百年才能走？那她估計等不到最後期限就會先被莫淮氣死。

九九煩躁地甩甩頭，忽聞一串飛沙走石之聲傳來，像是石塊被巨大的力量驅動着，碰撞在一起迸碎。豔陽高照，風和日麗，這聲音屬實有點不太尋常，她環視四處，循着聲響前去查探。

廳堂裡，莫淮的停頓稍縱即逝，雲淡風輕的面龐上升起一絲若有若無的興味，纖長的兩指在棋盤上落下一枚黑子。

莫歡意鉚足了勁重重揮鞭從半空中狠狠劈下，唐齊氣定神閑，卷來一塊巨石當替罪羊，鞭子落下的瞬間，巨石驟然迸裂，無數的碎石天女散花一樣向周圍四散。

唐齊沒個正形，笑嘻嘻地同她解釋：“哎呀，我就是來找個人，你要是不樂意我走進來，找頂轎子來擡我也不介意，再不然你閉眼不看也行，何必非得動手，我這個人向來以和為貴的，你這樣傷和氣。”

唐齊并不出手制敵，隻優哉遊哉防守，在莫歡意看來，這無疑是一種蔑視，怒火不禁驟升，純白的長鞭雨點子一樣噼裡啪啦落撲向唐齊，可謂步步發難。

這靈活的背影太過熟悉，九九眼皮重重一跳，還以為出現了幻覺，她一拍腦門，久久不願面對。

唐齊怎麼找來的？還好死不死得碰上了莫歡意，這倆人湊到一起可有得煩了。

“歡意你先停一停！他是我族人，不是壞人！”九九忙不疊上前勸架，她不說還好，此言一出，莫歡意更氣了，招招式式都快出了殘影。

唐齊嬉皮笑臉的，不但不勸阻反而火上澆油：“對，我就是來找她的，呦，下手真狠，小丫頭脾氣挺大。”

莫歡意沒吭聲，黑沉沉的大眼睛裡泛着冷光，出手的招式又狠辣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