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長!”
梅長君眸中笑意漫開。
清雅标緻的少女手提長劍,因打鬥散下的幾縷青絲灑落雙肩,如畫的眉眼與面頰的微紅相映,端的是姝色無雙。
顧珩微笑颔首。
他是算着時間來的,如今暮色漸沉,課也行将結束。
“長君,已散學了,你同你兄長回吧。”
“嗯,此次假期漫長,我為你好好尋一柄劍,下次課給你帶去。”
江若鸢用力點點頭。
梅長君躍下試劍台,站在顧珩身邊,同江若鸢揮了揮手。
附近一位綠衣小姑娘察覺動靜,收劍走了過來。她望着顧珩,眸中忽然閃過一星光亮,高聲道:“顧珩!”
顧珩擡眸望了一眼。
在軍營見過……趙将軍獨女?
他并未多想,淡淡點了點頭,一轉身便對上了梅長君好奇的目光。
“……不熟。”
顧珩輕輕吐出兩字,拉着梅長君便往外走。
站在試劍台上觀望的小姑娘也不惱,她走回試劍台中央,頗有氣勢地舉起長劍,對身邊人爽朗一笑:“我爹爹要我每日練上兩個時辰,你們誰再同我練一會兒?”
這邊,梅長君随着顧珩走出演武場,朝石橋那邊望了望,便見一行人身穿胄甲端坐馬上,整齊地列在顧府的馬車旁。
是同顧珩一齊回京的顧府親衛。
親衛們遠遠看到顧珩,當即翻身下馬,疾步走至他身前行禮。
顧珩揚唇一笑道:“可以回府了。”
“兄長傷勢未愈,既有馬車,便一同坐吧。”
梅長君止住了牽過戰馬的顧珩。
“小傷而已。”
顧珩桃花眼微彎,但仍是聽了梅長君的話,随她登上馬車。
馬車在前,親衛們浩浩蕩蕩地跟在後面,向顧府方向行去。
靠在車壁上的顧珩垂眸解開腕甲。
衣袖從手腕滑開,殷紅未愈的傷痕在梅長君眼前一閃而過。
她早就從信中得知顧珩身上有傷,但卻不知緣由,此刻看去不由眉心一蹙。
“距蠻夷全面退兵已經好些日子,兄長的新傷是怎麼來的?”
顧珩将袖邊攏回手腕,擡眸望向一臉憂色的梅長君。
車外天色漸暗,餘晖從被風吹開的簾縫中透進,映得她眉眼盈盈,瞳光如碎金流水。
因着習武,梅長君今日穿的是簡潔的窄袖衫,滿頭青絲隻用一根玉簪挽住,散落的幾縷發絲随風蕩起,輕輕碰在顧珩的肩上。
顧珩眸光微動,緩緩道:“不是蠻夷,是自家之事。”
萬馬齊喑的朝綱,互相争鬥的臣屬,即便是抵禦外敵之時,也有人從中渾水摸魚。
朝氣蓬勃的朝堂早已煙消雲散,如今朝中暗流湧動,為京都、江浙乃至四方覆上了一層陰影。
顧珩同梅長君解釋着,嗓音低沉,眸中寫滿失望。
“風氣若此,何人之過?若想真正改變,需要徹頭徹尾的變革。”
梅長君将這失望之意盡收眼底,低聲勸慰。
“此非兄長一人之事,也非顧府一家之責,兄長平安歸來便是極好了。”
顧珩低低笑了一聲,一雙桃花眸燃着灼光:“我知道,隻願我能盡己所能,問心無愧。”
他取下腰間那支與劍挂在一處的玉笛。
“我在江浙新學了首曲子,吹與你聽。”
顧珩斂目擡手,将玉笛置于唇邊。
笛聲響起。
梅長君眸光一凝。
江浙曲調多柔婉,這支曲子卻一反常态,仿若江水結冰,全是肅殺的寒音,透着一股孤冷之氣。
笛聲漸高漸急,之後轉向泠泠之聲,仿若落雨。
梅長君閉上雙眸,仿佛立身疆場,目之所及俱是鐵馬金戈,槊血滿袖。
春末已盡,滿是血腥與灰燼的江浙,确實需要一場能夠洗淨一切的好雨。
一曲終了,顧珩已恢複了往日笑吟吟的模樣,他将玉笛在手中一轉,側身而望,眼角眉梢都透着幾分肆意。
他用玉笛挑開車簾,恰好望見顧府的匾額。
“到家了,我還給你帶了些禮物,都挂在馬上呢,等會兒讓人送到你院中。”
梅長君點了點頭。
“兄長自江浙歸來,一路風塵,也要早些休息為好。”
兩人兵分兩路,一個徑直回到院中拆禮物,另一個收了笑容,帶着親兵去了靜室。
“他可招了?”
顧珩望着跪在靜室中,被繩索捆住而一言不發的人,眸中冷意森森。
“禀公子,他已吐出了相關之人的名單。”
一名親衛躬身呈上一張寫了六七個人名的紙。
顧珩接過,輕輕掃了一眼。
“那是否按這個名單去——”
不等親衛問完,隻聞铮鳴一聲長劍出鞘,顧珩已将劍送入跪着那人的喉中。
劍收,鮮血迸濺而出,人影倒地。
顧珩接過親衛遞上來的白巾,一邊擦劍一邊淡淡道:“這是他們送來的廢子。”
親衛恭敬地接下染了血迹的白巾,請示道:“那之後該如何?”
顧珩在江浙磨砺多時,一身錦繡才華已添上幾分兵行詭道般的籌算。
他面容沉靜地看向那張白紙,略一思索,用劍尖指了指紙上的兩個人名,便收劍入鞘,緩步跨過地上鮮血。
“根據上次得來的證據,接着查這兩人。”
顧珩此句平平淡淡,不起波瀾。
靜室外的風聲倒是漸漸起了,吹動着綠油油的葉子,一層一層蕩着,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夏日已至,天也熱了起來。
梅長君這幾日總喜歡待在顧府,除了去城中有名的武器鋪中為江若鸢選了一把輕巧的劍,便再未走動,窩在房中冰盆旁擺弄着顧珩從江浙帶回的琉璃娃娃。
精緻小巧的娃娃共有數十個,面容神态不一,梅長君将它們隔在榻上,一字排開,在日光的照耀下顯得晶瑩剔透,好看極了。
“大小姐,二小姐差人來請您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