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澹驚愕地扭頭看向梅長君。
“怎麼,國師不願?”
一片死寂中,裴夕舟靜靜與梅長君對視,半晌才笑了一聲:“殿下高興就好。”
梅長君不再看他,慢條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對着手足無措的林澹彎唇。
“林公子還不起來?”
“是……”
預定的出宮時間到了,宮人們魚貫而入,便撞見三人對峙的場景。
為首的宮女頓了頓,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似的走上前行禮:“殿下要回府了?”
梅長君點點頭,任宮女為她披上披風。
她一邊将暖爐籠入手中,一邊向殿外走去。
裴夕舟望着她消失在殿門處的身影,眼底細碎的光漸漸黯了。
“殿下要回府,你一齊跟上。”
他這才将視線落在林澹臉上,神情冷淡道。
林澹看着矜貴清冷的裴夕舟,張口便要解釋,卻想起梅長君最後問他的那句話。
“林家不是沈首輔一黨,你是被抓了什麼把柄?”
就在他愣神的瞬間,裴夕舟已轉身向外走去。
林澹慢吞吞地跟在他後方,心中掙紮:長公主一眼看出他是由誰所派,或許……能救他于水火。
他全副心神都在思考該如何同長公主陳情,就這樣思緒混亂着上了馬車,又在女使的引路下進了梅長君的寝屋。
“可想好要怎麼說了?”
梅長君已換過一身錦緞華袍,懶懶靠在榻上,問道。
林澹這才回神,向前一步,恭敬地行禮跪下,再無半分在皇宮中的引誘之态。
他緩緩道出今日之事的緣由。
天色漸沉,府内女使将早已備好的晚膳朝梅長君院中送去。
一進院門,便看見一個月白身影立在階下,透着些許孤寂。
她路過行禮,低聲勸道:“國師大人剛從北鎮撫司歸來,還是先回吧。”
裴夕舟視線未從梅長君寝屋的門上移開,隻淡淡道:“我有事要與殿下商議。”
“可是殿下已召了……”
适才林澹一襲薄衣從馬車中走出,随後直接入了正院,女使看在眼中,雖然驚詫,但也猜出了殿下的想法——她不想見國師。
“無妨,我在這兒等着就是。”
勸說無果,女使也未多言,捧着膳盤入了寝屋。
天光漸漸散去,裴夕舟守在院中,看着屋内亮起燭光,看着數位女使徐徐退出,再看着屋内光線一點點暗去。
夜深露重,寝屋漸漸無聲,唯有幾顆星子在深黑的夜空閃着。
林澹仍舊沒有出來。
裴夕舟走到階上,想要擡手推門,卻又将停在了半空。
星辰早已非昨夜,何必風露立中宵。
他緩緩收回手,理了理被露水洇濕的衣袖,平靜地垂下眼,轉身離開。
……
泠泠的雨聲将梅長君從夢中喚醒。
時間已是清晨,外間天色仍然昏暗。
“白日裡淹了書帖,晚上竟夢到往昔了……”梅長君披衣起身,看着窗子處的雨簾,歎道,“也不知當時留林澹下來,究竟是對是錯。”
前世她見林澹身負才學,心性也算堅忍,便給了他機會,讓他試着擺脫沈首輔的鉗制。
那夜,她一時興起,出了好些考題問他。
林澹定下心神,一一細答,林家世代清流,她也起了愛才之心,想要将他薦于皇弟,便問得久了些。
“天色已晚,臣在殿下屋中待久了,恐惹得國師不快。”
她記得林澹答題答到一半時,突然想起似地望了望外間,喃喃低語後,面色不安地提議。
“臣還是明日再來?”
梅長君正等着看他的策論,無所謂地擺擺手道:“無妨,國師甚少來本宮院子,也不會過問這些小事。”
林澹便繼續答了下來,直到三更方出。
後來,林澹果然不負梅長君所望,出色地完成了好些任務。
他本已回了朝堂,卻一心想要報恩,漸漸成了她的心腹。
随着梅長君病重,許多事情無暇顧及,他便自請留在長公主府,做了她名義上的侍君,幫着打理一些要事。
“我離世後,皇弟應該善待了他們……”
梅長君正回憶着,就見女使匆匆從外間趕來。
“大小姐怎的醒了也不喚奴婢一聲?一層雨一層涼,不久便要入秋了,您快從窗前過來,奴婢服侍您更衣。”
恭敬的語調中帶着些擔憂。
梅長君笑笑,走到女使面前:“你家小姐我可沒這麼弱。”
女使含笑應着,手上動作卻分毫不慢。
服侍梅長君洗漱完畢,她一邊吩咐傳膳,一邊問道:“大小姐今日起得早,可要提前動身去書院?”
提前動身……見他麼?
梅長君又想起晚上的夢,搖搖頭道:“不必,同往日一般時辰動身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