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你要嗎?”顧衍之晃了晃手裡的糖葫蘆。
“你們吃吧,我就不吃了。”顧大人低頭摸了摸顧衍之的小腦袋。
顧衍之似乎早料到他會這麼說,自己隻留了一根,将餘下兩根糖葫蘆都遞給畫扇。
畫扇記得,上輩子,她剛來京都時,被山賊弄下的傷還沒完全愈合,臉上還有一道長長的疤,乍一看醜醜的,仔細看還有些可怖。過年時分,相熟的官員之間也免不了帶着孩子聚在一塊唠唠家常。
那時王府有個貪玩的小世子,随王爺來造訪時碰見了正在院子裡和顧衍之玩的畫扇,随口便說了句“咦,真醜,跟鬼一樣”。當時畫扇還沒完全從山賊那事的陰影中走出來,對這疤也有些自卑,聽見小世子這話,當即便哭了出來,任顧衍之耐着性子哄了好久都沒哄好。
後來顧衍之氣不過,又是現場對詩又是執筆題字的,在王爺面前将琴棋書畫都秀了一遭。看着“别人家的孩子”是什麼樣,恨鐵不成鋼的王爺當下給小世子加了一大堆課業,以至于後面很長一段時間,小世子都不敢再惹他們。
畫扇還記得那一天,顧衍之小小的手輕輕擦去她臉上的淚,袖口間還帶着淡淡的松墨香。他說:“畫扇才不醜,畫扇很好看的,你不要信他的,信我。我給你買根糖葫蘆,不哭了,好不好?”
她破泣為笑,向他伸出兩根手指:“要兩根!”
自那以後,每次他給她買糖葫蘆都是買的兩根。年年如此,歲歲如此,直到二十歲那年,她因為誤會,親手将他遞來的糖葫蘆在雨中碾碎。
沒想到重來一世,他竟然還記得這小細節。
從回憶中回過神來,畫扇依舊覺得有些恍惚,直到有侍女将畫扇懷中的虎頭鞋接過去,她才反應過來,伸手接過顧衍之手中的糖葫蘆。
忽有馬蹄聲呼嘯而過,一匹駿馬停在顧府門前,馬上下來個宮中傳人的侍衛。
臨近過年,宮中事務繁多,顧老爺又在外地待了許久,很多事都等着他處理。他低聲向管家交代了些什麼,甚至還沒來得及喘口氣,便又匆匆踏上馬車直奔皇宮而去。
“王叔,麻煩你盡快收拾間屋子出來了。嗯……我那院裡好像正好有一間空房,不如就那間吧?”顧衍之娴熟地給畫扇安排住處。
上一世畫扇住的也是那間屋子,可她沒住兩年便離開了顧府,那屋子也一直空着,再沒有人住過。
一陣風刮過來,吹得顧衍之衣袖翻飛,他似乎有些冷,縮了縮脖子,想去牽畫扇,卻發現她兩手各拿着根糖葫蘆根本騰不出手來,隻能做罷。“外邊風大,先進去吧,我帶你四處轉轉,熟悉熟悉府中環境。”
畫扇啃着糖葫蘆沒有應答,身子卻乖乖地跟在他後面走着。
她上輩子在這住了這麼久,顧府的一草一木她都記得。說是熟悉環境,其實也隻是在外人面前走個過場罷了,不然她剛來此地便一副輕車熟路的樣子,難免引人懷疑。
每到一個地方,顧衍之便要停下來象征性地介紹一下,更多時候,是他走在前面,而她舉着兩根糖葫蘆跟在後頭。
“小少爺回來啦?這是哪帶回來的妹妹?這模樣倒是标志。”有膽子大的侍女拿他們打趣。
顧衍之輕聲“嗯”了一句,再沒說更多的話,自顧自的在前面帶路,背卻不自覺地挺直了些。
這顧府本就大,畫扇大步子又小,跟着顧衍之逛了好久都沒能将這顧府逛完,反将她累出了一聲汗。
“衍之哥哥……”畫扇将一根糖葫蘆啃得幹幹淨淨,蹲在地上騰出一隻手揉着腿:“能不能休息一會兒啊?”
顧衍之轉過身在不遠處眯着眼睛看她:“出了汗不要在這蹲着,容易着涼,先忍忍,我帶你回屋休息。”
畫扇不得不從地上爬起來,又啃完了一根糖葫蘆才跟着顧延回到自己的小屋裡。此時屋子已被收拾得差不多了。
雕花的窗戶半掩着,幾縷陽光透過窗外枝葉的縫隙照射下來,在房内投下斑駁的光影。一張精緻的梳妝台靜靜坐在窗邊,銅鏡中印着兩個小小的身影。一張繡滿花鳥圖案的屏風将房間隔成兩半,屏風後是一張紅木雕花的床塌,塌上置一床蠶絲被辱,其上以絲線繡着幾朵小花,給這房間平添了幾分可愛。
牆角處是一個書架,或許是因為她入住得突然,書架上并沒有一本書,隻有旁邊的幾案上擺着副新置的墨具。奶奶繡的那雙虎頭鞋靜靜地躺在窗台上,旁邊的白玉瓶中靜靜插着支梅花,梅花花瓣上還沾着清晨未幹的露水,似乎是不久前在剛剛放進去的。
畫扇累的不行,猛然往床上一躺,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我以前怎的沒發現你家那樣大?”